期待一个人，就像期待一场宿命的安排。她来，你感激。她不来，也只是宿命的等待。一场邂逅，你裙摆飞扬，优雅而素然。我听见风的声音，以为能够留下什么，却只是从我的左耳滑过我的右耳，匆匆逃离。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就像日月同在一片天空下，却光暗永隔。
两年来，第一次回故乡。江南小镇的时光就如同这小桥流水般，缓慢而悠长。这是我出生的地方，有我生命开始的最初凭证，这是我出发的地方，有我生命流向的第一先兆。感谢岁月静好，让这小镇永远活在了最美的年华里。又上阁楼，久违的吱呀声，熟悉的楠木香。光线被窗棂分割，零星的散在木地板上，推开窗户，索性放进一室阳光。
阳光下，轻推竹藤椅，晃晃悠悠，像渐入睡眠的老人。美人榻还是那样的慵懒，任你抚摸它或是亲拍它，它始终无动于衷。忠于职守的还是那落地吊钟，嗡嗡地漫步在它的世界，带走的却是我们的时间。
“非儿，这次回来，随我去见见奶奶。”母亲拂过桌案上的灰丝，对我说话却不看我。
我还能说不吗？回来不就是为了季家奶奶病危的事情吗？我实在不想进季家，可是季家奶奶对我一直很好，而我又继承了她儿子所有的一切。这种微妙的关系，让我不得不在她病床跟前尽孝。
回到江南，北方的一切都遥远而陌生了，我不记得那一夜见到的究竟是谁，那宿醉的痛苦让我的记忆暂缺。见或未见，她都已经遥不可及了，再见时，会否匆匆擦肩，会否转身而去？
“母亲，回到这里，我突然像重获了新生，我预感我的人生会有新的开始。”我印着日光，朝母亲望去，她站在金光里，圣洁而慈爱。
“母亲，你就像一尊活佛，给我安宁和力量。”我在心里感概着，母亲已经拥着我下了楼去。
季园仍旧是低调的奢华，书香门第，总不允许一丝一毫的破落。即使主人早已离开，即使只剩下老太太的苟延残喘。进了大门，又跨进二门，绕过厅堂，厢房，花园，才到了临湖而建的湖心洋楼。这里原来是母亲和我的住处，季叔叔为了迎娶母亲，费尽心思地设计，建了这楼，母亲却只住了六个月，而季叔叔则是从未踏足过。现在老太太就在这楼里养病，为了一个清静。
得知我们要去，老太太精神似乎好了一些，让佣人扶她靠坐在床上。见到了我，老太太老泪纵横，一番哭喊，又是摸我脸，又是要抱我，让我无所适从。
母亲始终对她笑着，点头示意我顺从她。
“非儿呀，我的乖孙，可想死奶奶了。”她一直念叨着这一句。之后就是“你越发长得好了，可怜你季叔叔啊，看不见你长大，看不见你成才，可怜啊，我的儿呀！”哭道着季叔叔，她就没完没了，不光哭她儿子，还哭她自己，甚至还有那个死去的男婴，要是他活着，也已经能上学了。
容她哭了一阵，母亲便从旁哄劝，我总算明白母亲的耐心和善良。
她渐渐歇了哭声，转而叮嘱佣人下去。她似乎有重要的话要说。
“暖晴，你还在等那个逆子吗？”老太太严肃的表情，隐晦的话语让我摸不清头脑，只能看着母亲。
母亲神色一惊，但随即就平复下来，老太太口中的逆子难道就是那个让母亲等了一辈子的男人，也就是我的亲生父亲?可是老太太称他为逆子，难道他是老太太的儿子？
“您别担心，我有自己的生活，等或不等又有什么区别呢？”母亲的回答更让我的怀疑进一步加深。
“你们在说什么？”我打断了她们的谈话。“你们在说的那个人，是我的父亲吗？”
我的疑问被一个突然的闯入者打断，他就是季园文化公司的总经理季博轩。他进来，与母亲寒暄一番，又拍拍我的头。他面上和善，可看我的眼神却是阴阴的。在利益面前，没有人可以大公无私。
“非儿，等你长大了，回来接手公司，我是心力交瘁啊！”他看似诚恳的表面，有一层试探的深意。
“非儿志不在此。”母亲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截断了他的话头。“老太太，绣坊还有事要忙，回头再来看您。”
母亲紧紧地搂着我，带我往屋外走。她的神情让我想起了屠格涅夫笔下的麻雀，为了护着幼崽，可以满身锋芒。
“易董，旅游旺季到了，公司出资请了当红戏班，连唱一个月，有你喜欢的昆曲。有空带非儿去戏园子逛逛。”为了掩饰剑拨弩张的局面，季博轩好意地通知我们。
母亲头也不回地拉着我走，她不想让我过多地接触季家的人。可是她也没有打算回答我的任何问题，我只好噤声，该清楚的时候总会清楚。
戏班子来了，这对于我来说可真是个好消息。从小就跟着外公一起逛戏园子，耳濡目染地对戏曲有不一样的感情。母亲最爱昆曲《牡丹亭》。我也打小就看，可都只对一两段唱词，一两个画面还有些印象，所以这次要是有机会，倒是要好好看上一场半场的。
--------------------------------------------------------------------------------------------------------------------------------------------------------
算一算时间，离开学校已经大半个月了，不是想着上学，而是想着某一个人。思念是这样一种东西，你不去想，它就如同水中月一般，静静的沉在心湖中，一旦你动了一下念想，那就是一阵狂风骤雨，惊起一滩鸥鹭。
因为过度思念，我做了一个决定，回到有她的地方，就算只是见一面也好。
我从没想过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之下，给她打电话。可我，就是制止不了自己。
“你…..在哪呢？”这竟是我的开场白，我的嗓子很紧，紧地差点发不出声音。
“你怎么了？”电话那边的她似乎特别紧张，又故意压抑着自己的紧张。
“我很好，你，还好吗？”我不想自己那么没用，只能让她为我担心，我只是太过在意，我只是一时间，没找到表达情感的方式。
她短暂的沉默，只能听到她稍显急促的呼吸声。
“李玥妩，我错了，我的生活里根本不能没有你。半个月，只是半个月而已，我承认我坚持不下去了，我很想控制自己，可是没用。我不敢去想，一想，某个地方就很痛，一想，那一天就度日如年。可我必须承认，我想你，在每个呼吸的间歇。”我没有忍住，终于还是冲动地将这么脆弱的自己暴露在她的面前。
“易予非，你要我怎样？”她轻轻地问我，我脑中已然浮现她大大的眼里，满是无奈的神色。
“我想见你，非常想见。我在江边等你，你能来吗？”我承认自己疯了，我早在爱上她的时候就疯了。
“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她激动起来，居然问了这么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你说呢？这一次，我只为你而来。”
我笑着挂断电话，出了车站，拦下出租车去江边。我知道她一定会来。
天气炎热，小商贩早已销声匿迹，只有江滨超市开着超强的冷气，还是顾客稀少。一路过来，经过苏的咖啡馆，绿色的木格子门紧闭着，大大的暂停营业提醒了我，苏现在应该是陪着裳姨去了杭州的苏家绣坊。从来没有想过，苏会是绣坊的设计师。直到这趟回家，母亲带她同行，我才知道缘分真是很奇怪的东西。
见到李玥妩的时候，我已经被高温蒸出了一身的汗，意识也开始有些迷糊。只知道看着她的车慢慢靠近，下了车，就直接朝我走来。
“怎么不找个阴凉地等我？”她不管我激动的神情，也不理会我伸过去的手。
“我怕你看不见我。”我看着她，短短的半个月里，她的变化挺大的。
“你怎么剪了头发？”我讶异道。
“先上车吧！”
和她上了她的polo，瞬间冷气袭来。
她开着车，进了市区，我没有问她要带我去哪，她应该也没有方向。
我不在乎要去哪里，只是看着她。她的长发飘飘，她的裙摆飞扬，这一次全都不见了。她整个人，因为洋气的短发，休闲的衬衫和牛仔裤打扮，更加耀眼起来。不得不承认，她怎么打扮都是那么的脱俗，因为气质和神韵不会因为外在的打扮而有丝毫改变。
一时间安静了下来，我有太多的话要说，无从开口，而她满脸的心事，却也只字不提。我打开了她的车载音乐，播放出来的竟是最无趣的调频广播，广播里正在播实时的交通状况，某某路段通车情况，某某停车场的车位情况。
我从随身带的包里面拿出了我的ipod，插上她的车载音乐设备，放一些我喜欢的歌。
“这些应该比城市广播有趣的多。”
她的生活是一直这么无趣还是变得这样无趣。
“哦，我很久没听音乐了！”她偏过头来，对我笑笑，颇有些尴尬。
“极光没修好吗？”
她只“嗯”了一声，接着说：“什么时候回去？”
“啊？”我没有听清，也没能听懂。
“你应该是自己跑出来的，你母亲会担心。”她一贯的理智让我想起来，她除了是我爱的人，还是我的老师。
“我没想那么多。”我承认自己的做法很欠妥。
车子开进了机场公路，她的意图十分明显。
“你要让我马上回去？”她根本不是来见我的，她是要来送我安全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