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浑身都是烂泥，浑身湿透，躺在茅草堆上喘气。我还是抱着她，不愿撒手，虽然我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但看着她，我就觉得精神抖擞。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突然的伤感，我贴着她的脸，狠狠地大哭起来。

她一时有些迟钝，估计是被我这一哭吓到了，渐渐地，她拍着我的背，让我依偎在她怀里，尽情地哭一场。

“可是，我们还是会死在这里。”我觉得以这种状况来看，我是做好必死的打算了。

“能不要这么胆小吗？”她缓缓地出声。

“你为什么要来，是我害了你！”看着她柔柔的目光，我又开始自责起来，她这样奋不顾身地来了，要我怎么忍心让她陪我死呢？

“好了，别说话了。”她将我抱得更紧，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

我们静静地躺着，烛火映照着我们，寒风中也觉得温暖，暴雨还是如开到最大的自来水喷头，哗哗啦啦地下着，时而闪电，时而雷鸣。此刻，我的世界却很小，只有她的怀抱。虽然一身泥泞，但她还是不时地散发着幽香，我抚摸着她细嫩的脸庞，脸上有泥痕，伤痕以及泪痕。我做了一个本能的动作，像动物一样开始舔她的脸，我想看见那张美丽明艳的脸。我一点点的舔着，她也没动，只是怔怔地望着我。我舔着她的额头，有汗水的咸味，舔着她的眼睑，有泪水的苦涩，舔着她的鼻尖，有泥土的酸味，舔着她的唇角，有血的腥味。

她的泪水越来越多，我的舌尖正要去吸收那些泪珠，她一下子躲了开去。我正要开口之际，她抱着我的头，狠狠地咬我的唇，夹杂着我的血与她的泪，我任由她咬我，她已经压抑太久了。她深深的吸着我唇上的血，闭起眼睛深深地吻我，我一点点的回应她，唇齿相接间，我听见了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声音，我是如此的爱她啊！暗淡的烛光下，我们忘情地拥吻，似乎这狂风暴雨的世界里，只有彼此才是唯一的温暖。

时间静止下来，我们只是拥抱在一起，那绵长细腻的吻，终归只是情感的一种宣泄。现实是，我们可能面临的死亡。我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是即使是死，也想护她周全。

“从再次见面到如今，你为了我，如此奋不顾身，我却不能想起曾经的点滴。这样，值得吗？”

在那个亲吻之后，我冷静下来，我不会让她知道，我对她一直不能相忘。我只想她活下去，不想让感情牵绊住了她。

她深深地望着我，像是要望进我的灵魂，她握着我的手，抚摸着我手腕内侧那一道旧伤口，她似乎有些犹豫，可还是开了口，声音几近嘶哑。

“你对我，何尝不是以命相待。”她的声音很低很低，她的眼波流转，她的眉心微蹙，我突然明白，原来她是在“以命相待”。

够了，这一刻，全都有了，这一生，情愿换她一句“以命相待”。

＂我们就这样呆上一天，一年或是一辈子。＂我轻轻地握着她的手，静静地看着她。

她笑了，却又故作生气地拍了下我的手背。

＂你不信我吗？既然我来了，你就不会有事。＂她得意洋洋地对我笑着。

＂是啦，李主任，你就是我的贵人。＂见她如此快乐，我也被她感染。

＂嗯？＂她挑了挑眉，目光凌厉。＂你这话什么意思？讽刺我吗？＂

我笑望着她，偏不说话。

知道我是戏弄她，她偏过头去，不再理我。

＂别这样啦！＂我推了推她。＂嘿，不带这么小气哦！＂这么可爱的她，让我压抑不了自己的笑意。

可是，似乎有点不对劲，她沉默良久，一点都不像故意生气的样子。我坐起身来，抚上她的脸。触手皆是湿湿的泪。

＂怎么又哭了？＂我惊慌失措地问她，我不要她再为我流泪。

她摇了摇头，轻声地说没事。然后坐起身来，若有所思地望着即将燃尽的蜡烛。

＂我不是你的贵人，反而总让你受苦。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希望我们可以不再有交集。但是有些东西谁也说不清楚。易予非，你记着，不要感激我，也不要再喜欢我，因为我做这些都不是为你。＂她痛苦地望着我，言语间有些过分的压抑。

我揽着她的肩膀，不因为她说的话而气馁，因为我要让她明白我长大了，我能担当了。

＂我说过要感激你吗？我才不管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反正无论快乐还是痛苦，你都在我心上。＂我稍作停顿，看着她略显深沉的表情。＂放心，你只在我心上，我的生活可以没有你，因为你一直在我心里。＂

我忍住了蓄势待发的眼泪，这一刻，眼泪没有用，我不懦弱，我必须保全她生活的完整，也必须保全我内心世界的完整。唯有淡出她的生活，才能记在她的心间。

烛火燃尽，木屋里一片黑暗，我这才留心到木屋外，雷电已经停止，雨声似乎也小了。

＂易予非，我渐渐相信了那句话。＂黑暗中，她的声音特别有穿透力。＂情不知为何起，一往而深。＂

干嘛又说这话，我好不容易忍住的泪，还是滑落下来。我们如此相似，我们都只能忠于自己的心。她为我付出的一切，与其说是为我，不如说是成全了自己的心。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可是正如我所说，情是一回事，生活又是另一回事。

我们最终得救，是在第二天早晨。虽然我与她抱了一整晚，但当那个男人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我们面前时，当李玥妩被他紧紧拥抱在胸前时，我才明白我们的爱情是暗夜下盛开的花，而他却是李玥妩真正的阳光。

我和她只有这一夜，什么一年，一辈子，在现实面前，都是讽刺。在那个男人拥着虚弱的李玥妩下山的时候，我才想起之前我和李玥妩的对话，没有一句再见，但已是真正的告别，他的到来，想必是李玥妩早已料到的。因为他动用了自己的手下的战士，我们才能得救。王书记告诉我，李玥妩在去救我之前，告诉过她，如果她没能下来，就找袁宇翔，告诉他，她被困，部队就一定能及时赶到。原来李玥妩的勇气真正来源于她对袁宇翔的信任。

“他们真是让人艳羡的一对！”桑吉不禁感慨到，“这次能救下你们，全是因为他们的爱情感动了山神，也只有这样的爱情能有这样感天动地的力量。”

桑吉是大山的女儿，她相信一切自然力，但更相信人世爱情的力量，可是她看见的感天动地的爱情是完全与我无关的，好吧，我不伤心，我愿意成全这样神话般的爱情。可是，我还是像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气，我的爱情啊，真的只是一场美梦。

“易予非！”似乎有人在叫我，可我脚下不稳，一下子滑下了山坡去，泥土太滑，我无力控制自己的下滑速度，一阵剧痛，我的头狠狠地砸在一块岩石上，瞬间失去了知觉。

“你答应过我什么？”这是母亲的声音，如此清晰，如此生气。

我拼命地想睁开眼睛，可是就是办不到。我要安慰母亲，我从未听过她如此严厉，如此咄咄逼人的声音，她定是气急了。

“抱歉，我…..”是她吗？是李玥妩低低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们一时间都沉默了，以我对她们的了解，她们谁都不是善于争吵的人。

“李老师，这话，暖晴说不出口，可我要说！”突然间，裳姨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似乎她正推开了一扇门进来。

“当初，非儿出意外的时候，你第一个赶到，就为了你对非儿的这片心，暖晴没有说出非儿会出意外的原因，她不想你有任何负罪感，可是今天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裳姨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我刚刚去见了医生，医生说她头部第二次受创，能不能醒来还是个问题。”

“红裳，你说什么？”母亲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问出了这句话。

“所以，我不想再忍下去了。李老师，你喜欢非儿吗？”没等李玥妩回答，裳姨继续说：“你不喜欢她，就不要让她走进你的生活，喜欢她，就勇敢一些啊！当初你在非儿最绝望的时候，结婚了，非儿是听说了这个消息，才会留下书信说要出走一段时间，散散心的。可是我们找到她时，她却已经呆在水下一个多小时了，若不是为了救人，我想她有意识的去江边，应该是想要为你殉情的吧。这些，我们不说，以你对非儿的了解，你应该也能想到非儿会以一种怎样绝决的姿态，投入爱情吧？”

我多想醒过来，多想告诉她们是我纠缠李玥妩的，她是无辜的。

可我却只能听见有人在低低的哭泣，那该是怎样的伤心。会是谁为我哭到声嘶力竭，会是谁为我忍下这么大的委屈。

“红裳，旧事莫再重提，李老师，你别再哭了，我想非儿也不想你这样。你走吧，从此以后，你们再无干系，无论如何，非儿还有我这个妈！”

母亲，我谢谢你，我的好母亲，让她走吧，我和她，应该有一个是幸福的。

“请给我一点时间，我要等她醒过来！”她近似乞求的语气，让我痛苦不堪。你走吧，别再这样了，我们不该再纠缠下去的。

“李老师，你先回去吧，暖晴已经很疲惫了，她不想再看见你！”裳姨最后发话，片刻之后，我听见开门声，和久久之后的关门声。

“红裳，你不该把那件事告诉她的。”母亲沉沉的声音里，透出的是一副慈悲心肠。

“我只是不想非儿走我的老路，为了一个不可能的人，关闭了生活的门。”裳姨的声音里夹杂了太多伤感。

“红裳，我们都是过来人，感情的事，不由我们喊停。好在他们都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去找寻答案。我们实在不必再干涉。”

母亲抚摸着我的脸，亲我的额头，也许我就是她领悟感情之后，所寻找到的答案。她说，无论如何，我还有她这个妈。其实，无论如何，她还有我这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