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家时，裳姨已经烧好一桌的菜了，每一样都是那么精致，包括盛菜的器具，都是一件件上好的瓷器，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四套餐具。裳姨让我看会儿电视，等我母亲的时候，我默默地将一套餐具拿进了厨房。

“非儿，不喜欢这套餐具吗？”裳姨还在煲汤，见我手里拿着餐具，走进厨房，便开口问我。

“依兰不来了！”我闷闷地回她一句，将餐具放好，扭头就走。

我进了卧房，将自己狠狠地摔在床上，这一天，心力交瘁。想到李玥妩，想到依兰，没一样顺心的。还有接下来要去边远村小体验生活，更是让我烦躁。

我急躁地狠抓头发之时，裳姨走进来，坐在我的床边，拉下我的手，轻轻握着手心里。

她柔柔地笑着，点了点我的鼻子。

“小邋遢鬼，看看把好好的头发糟蹋成什么样子了。有什么不开心的，说给裳姨听听。”她宠溺地娇惯着我，把我当成了没长大的孩子。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记忆失去了，有段人生空白了，心就像缺了一块似的，不管遇见什么事都容易躁，总觉得自己不是个完整的个体。”我略带伤感的语调，让裳姨更加疼惜地摸着我的头，帮我把凌乱的头发整理好。

“非儿，很高兴你又愿意倾诉了。你知道吗？自从你受伤以后，你就再也没有和你母亲好好交流过一次。你母亲为了这个，整夜地阖不了眼。你以前跟你母亲如知己般，无话不谈，我很希望你能够多和你母亲交流。”裳姨鼓励着我，可我却不能对母亲说出心事来，因为不想她为我担心。

“没找到依兰？所以担心？”裳姨见我再次沉默，并绕开了话题。

我摇了摇头，不想再多说依兰。

“没有，她有事回家了！”我敷衍地回答她。

只见裳姨高深莫测地笑了，“原来是跟依兰闹情绪啦？小屁孩，还真当回事儿！”

听她这么一说，我不明所以地瞅着她。

“你俩现在感情好，能快乐地在一起，就好好珍惜。这种情分很难得，因为现在好，不代表会一直好。放轻松，别太较真！”裳姨正说着，只听见了开门声，想是母亲回来了。

我赶紧站起来，出去迎接母亲，带着满脸的笑容，不想让母亲看出我的疲惫。

“妈妈，你终于回来了！”我快活地奔向母亲，只有在母亲身边，我才能真正放下一切，变成一个无忧无虑的孩童。

母亲本应风尘仆仆，但衣着打扮却很清爽，除了微微乱的头发，她整体给人的感觉就是精致到了细节，一丝不苟。

“非儿好像长高了一点！”母亲放下行李，揽着我的肩，与我一同走向客厅。

“暖晴，你一定饿了吧，我把汤盛上来，就可以吃饭了！”裳姨忙前忙后，把我们当成小主伺候着。

“红裳，这一次的绣样定下来了吗？”母亲拉着我坐在桌前，还不忘公事地询问了一句。

“你就放心吧，出不了错的，多吃东西，少操心，不然，老得很快哦！”裳姨心情很好地逗着母亲，和我相视一笑，似乎这能给她莫大的乐趣。

母亲像是没有听见一般，淡定从容地开始动筷了，给我加了菜，自己才吃了起来。我跟裳姨无奈地对望，我这个母亲什么都好，就是少了点幽默细胞。

饭后，我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母亲回房收拾衣物，裳姨端着一碗汤，劝母亲喝，母亲摇头拒绝，她太讲究，一般离了餐桌，就不会再进食。小时候，母亲就跟我说过孔子的一个故事，子曰“割不正不食”。也就是说即使是肉，切的不方正，也不会吃。母亲就是这样一个苛求细节的完美主义者。

最后那碗汤被我一口气喝完，裳姨很是满意地拍拍我的脑袋。其实我不喜欢喝汤，主要是依兰喜欢。裳姨这么用心的煲汤，依兰却不来赏脸，想想就生气。总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但我是不会问依兰的。

“非儿，陪我们出去散散步！”裳姨收拾妥当，喊我一起去散步。母亲正在换鞋，我赖在沙发上不想动。

“能不去吗？”我讨好地看看母亲，又看看裳姨。

“红裳，别管她，就我们俩去，带你去见个人。”母亲放好鞋，回头对裳姨交代。

“非儿，记得把碗洗了啊！”母亲走前不忘叮嘱我。

我正想问她们要去见谁，门已经关上。

“神神秘秘的，我还不稀罕知道。”我关了电视，乖乖洗碗去。

今晚不用上自习，母亲和裳姨都出去了，我便约了俞樾一起去江边吹风。

我们骑着车，在校门口集合，然后一起一路往江边骑去。

“易，心情不好吗？”俞樾见我一直没开口说话，便主动问我。

我摇摇头，与他一起登上了临江而建的白塔。立在塔上，江面开阔，江风夹着水汽迎面而来，日晚飞霞，映着水面红彤彤的，分不清何处是江，何处是天。

“站在这里，才最能感受到这片大江的美，雄奇却不失温情。白日里是个当之无愧的伟丈夫，而傍晚又成了含羞带怯的美娇娘。”俞樾伸出手臂，纵情的感受江风，生发出这样独到的感慨。

“大才子，即兴赋诗一首吧，刚好应应景。”我本来郁结的心情，因为这样的壮美而纾解。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这里还少了些什么！”他望着我，眼睛好似在闪着亮光。

“少了什么？”我不解地问他。

“月，因为无月所以觉得江面过分辽阔。”他给我解释道。

“你是读《春江花月夜》读痴了吧？”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是啊，‘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那是怎样的意境呢？”他倒真是投入了。

“好了，别煽情，理科生语文学那么好干吗？”我打趣道，拉着他往塔下走。

“嘿，告诉你一个秘密！”他凑近了我，眼神里闪烁着别样的光彩。

“说来听听！”我倒是有些好奇。

“我发现我喜欢上了我们班的语文老师！”他蹦蹦跳跳的下了楼，表情却是认真的。

“什么？你喜欢老师？”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惊吓。

他们一班的语文老师不就是李玥妩吗？他暗恋李玥妩？

“嗯，有什么不可以的吗？我们班语文老师可是我们所有男生心目中的梦中情人。你不是也认识她吗？就李玥妩李主任啊！”说起李玥妩，他特别得意的样子。

我不再说话，想到李玥妩，我又是一阵低落。她似乎是我心里的一个禁忌，不愿与任何人谈论。

“你不觉得她很美吗？”我们坐在江边的石椅上，俞樾开了话头就没打算停下来。

我沉默。

“你不觉得她能力超棒吗？”他以为我默认，又自顾自说得很兴奋。

我继续沉默。

“你不觉得她冷艳的气质，很女王吗？”他拍着我的肩膀，开怀地笑着。“我就喜欢她生气的样子，简直就太让人痴迷了。哎，就当我犯贱吧，可我情愿犯贱哦！”

他忘情地痴笑了两声，我才开口道：“能不讨论她吗？”

“嗨，那什么，我只是说说，当然知道她只能是我们的幻想罢了。”他见我不开心，赶紧打住了神游的思绪。

幻想？那么曾经，我也有这样让我幻想的人吗？俞樾的这句话让我想起了一些零碎的记忆，我曾经也像俞樾这样向母亲倾诉过我对某个人的感情，只是语气间比俞樾坚定地多。那个人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