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兰生深深地望着杨澈,一只手从身后接过瓶子,另一只手拧开橡胶盖并拿住瓶子,手捂在瓶口。
“小生,要跟我下去么?”杨澈对上了林兰生的眼睛,那隐藏着不见底的深邃的眼睛,不加掩饰的是浓烈的令人窒息的悲伤,为什么?杨澈有些吃惊,一闪而过的异样感觉。
“对不起。”林兰生拿着瓶子的手抱住杨澈,另一手伸进口袋里拿出手帕,迅速在杨澈身手将瓶子里的液体倒在手帕上。拿瓶子的手扣住杨澈的腰,另一手将手帕掩向杨澈的口鼻间,不给杨澈一点反应的时间。
杨澈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被捂住的口鼻间传来的乙醚的味道,小生,小生……
林兰生屏住呼吸流下了泪,五秒、四秒、三秒……杨澈睁大的眼睛撑了一下,紧闭。她紧紧搂住杨澈压向自己的身体,将瓶子和手帕揣进口袋,一手从地上捡起油布包,拧身半蹲,用力一撑把杨澈背在后背上,慢慢向岸的方向走去……
(5)
“两个小时左右,她会醒过来,但先别给她解开绳子。”林兰生望着游德明疑惑的表情,检查了杨澈被绑的手,松紧适合,不会伤到手。又说:“除了给你的衣服外,这包里还有一个小包,是她的换洗衣服,麻烦到时候交给她。”
林兰生说完,走向朱时宽,解开绑在他眼上的布:“到了宫屿后,船家会把你们转到汽船上,到了汽船上,另一个船家会帮你们解开身上的绳子。到了台湾,帮我好好照顾我姐和她父亲。”
朱时宽感激地望着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谢谢!船舱外的几个人眼睛都蒙着,他们是直接送交军事法院的。别动歪脑筋想救他们,到时候怕连你们自己都保不住。”林兰生又拿出布条蒙住朱时宽和游德明的眼睛,随便走向杨澈,轻轻地抚着她熟睡的脸,轻轻地在她嘴上印下一吻,将口袋里用油纸包好的信放进她外套下衣服的口袋里,慢慢走出船舱:再见,澈。
“别看了,走吧。”丁团长拍了拍林兰生望着远去小船的背影,叹了口气。
“谢谢团长。”
“以后的日子,咬紧牙撑住,我只能帮你照顾月笙。”
“知道。谢谢。”
“要先回去看一下月笙吗?还是直接去团部?”
“团部吧。”林兰生笑了笑:“团长,以后有机会,请带小月笙来看看我,那孩子喜欢听故事。”
“好。我争取。”丁团长看着林兰生,声音有些哽咽。
林兰生笑了笑,抬脚阔步前行。这两天发生的事,她将铭刻在心,如果她还能好好活着,她会好好报答所有帮助她的人,尽心、尽力。
“书生!”张池挡在林兰生和杨澈走向临时羁押所的小路上。
“斑头,怎么了?”杨澈悄悄抓紧林兰生的手。林兰生抠了抠她的掌心,平静地问张池。
“小杨,我借书生说点事,可以吗?”张池面向杨澈表情严峻。
“那,那我去那边等你们。”杨澈环顾了一下四周,指了指不远处的西红柿地。
“好,别走太远,一会还去看三师傅。”林兰生小声叮嘱。
“嗯。”
“二师傅,怎么了?”林兰生看着杨澈走远,转身奇怪地问张池。
“省了又来了人,目的在你。”张池努力让自己声音平静些。
“我?”林兰生愣了一下。
“罪行有几条。其一与贺帅有关。”
“嗯,反党篡军***修正主义分子,我算是他同党,对吧?”林兰生笑了笑,来得算慢了,她记得“比干”为了保贺帅,一月份就把贺帅送到北京西山疗养了。
“对。第二条,与廖清泉有关。”
“啊?”林兰生瞪大眼睛,廖清泉?如果不是那张与杨澈的合照,她都快忘了这个曾经帮她拍照的人了。
“是,就那小编辑。早些时候他发表了几篇文章,回忆了他的海岛生涯,目的在赞扬我们野战部队卫国卫岛的艰辛,现在这份报纸被翻出来,特别强调了我们有支右、支富、支资倾向,还把我们私拍相片的行为归类于走资,是伸向人民口袋里的黑手。”
“什么时候提堂对证?”林兰生笑了笑。
“丁团长正在力争游说他们,估计单口难辩。他让我赶紧找你们。”
“二师傅、三师傅是没有留私人照片的,唯一入镜头里的是合影,并且是表彰会用的,这应该没事,有问题的是我和我姐的合影,对吧?”
“是,赶紧藏起来。”
“二师傅,帮我和丁团长说,我有事求他帮忙,一会我去找他,尽可能给我点时间。”
“好的。”
林兰生望着他离开又看向在西红柿地摘坏叶的杨澈,怎么办,是不是就走不了了?咬咬牙,林兰生向杨澈走去。
“三师傅。”林兰生摇了摇闭着眼睛的祝荣。
“小生?”祝荣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的人。
“今天受刑了吗?”
“没,都是生死兄弟在斗,手段很温和。”祝荣伸出手,今天的吊打是用铁圈缠着手指的,结果壁虎提前用湿布给他包了手指、把人吊起来后才叫了曾巩汉过来审问。
“祝大哥,对不起,我们都帮不上忙。”杨澈蹲在祝荣面前,歉意地说。
“这是每人必经的一斗,比起你来说,那是轻多了。”祝荣笑了笑安慰杨澈,然后偏过脸看向林兰生:“准备得怎么样了?”
“大师傅的人在我们指定的位子吧?”
“嗯。那人前两天来看我,说了要尽快、迟了怕变,最近好像省里又来了些人。”
“嗯,是来了。刚才二师傅说的。我要怎么联系上那个人?得把时间提前。”
“叫壁虎带话吧,你也不安全,壁虎是清白红人。”
“好。”
“什么时候?”
“明晚交后天凌晨,初五六潮汐问题、有炮火的舰艇基本已经不出海,有什么事发生也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团长知道吗?”
“一会和他请示一下,如果没问题就赶紧走,等这几个省里来的弄明白才想走,怕会有变。”
“舍不得吧?”祝荣轻微叹了口气。
“她有点舍不得。”林兰生转身面向杨澈,膝盖有意无意地撞了一下祝荣。
“小杨,子丨弹丨呢?”祝荣笑了笑问杨澈。
“在这。”杨澈从领口里将子丨弹丨摸出来,“祝大哥的呢?”
“这里。”祝荣指了指左大腿,“割开,藏里面了,这样手一摸,就能感应到。”
杨澈捂住嘴巴,眼泪马上砸下来。
“师傅,一切小心,最近几天我都不能来看你,要保重。”林兰生话里有话,静静地望着祝荣。
“你也一样,小心。”祝荣心里明白,林兰生这么急着送走游德明,应该是遇到麻烦了。“初一十五涨大潮,初八廿三见海滩”,真要等军舰都不能出海,初八不是更好时机?
他将手放在左腿上,“小杨,你也要保重,都要记住,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别轻意放弃生命。”
“嗯。”杨澈重重地点头。再多人的被整自杀,也不会是她的,她还有小生,还有女儿。
“在想什么?”肖台南偏过头问林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