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生？”杨澈摸着林兰生的脸，她的这个表情自己一点儿也看不明白，有点伤感又有点沧凉，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小的年纪竟然浮现出和外婆一样的神情。

林兰生轻轻地阖上眼：“三师傅知道我们的关系。”直截了当，没有过渡、没有修饰。

“真好。”杨澈如释重负：“我一直在猜，一直不敢问出来。我很怕你受我影响变得更加离群，我也怕你受这份感情影响变得更加敏感，我更怕你因为这种种关系失去了和你两个师傅间的情谊。”

“怎么会，呵呵，想多了。”林兰生睁开眼睛，抚着她的头笑了笑，“澈，我只是不喜欢和太多人说话，要想很多、脑筋转不过弯。”

“你也高兴三师傅知道我们的关系，是吗？”林兰生问完，没有看着杨澈，而是直接走到窗前放下窗帘布，谢绝月亮的注视。

“高兴啊，至少让我知道团里还有一个没有对你动心的男人！”杨澈撇撇嘴看着她走近油灯，将灯芯拨高一点。

“没人说喜欢我啊。”林兰生一脸无辜、眨着眼睛看杨澈。

“过来。”杨澈招招手。

双手夹紧林兰生蹲在自己面前仰起的脸，让她的嘴巴挤成O型：“是不是别人说喜欢你，你特别高兴？”

拉开杨澈的手，林兰生站起身子扶稳姿势有些别扭的她，迅速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是你说的话，我就很高兴。”

“有时候我真看不懂你。”杨澈脱掉鞋子往床围上靠着说话。

“你很聪明，感情却很钝，我有点担心。这我把它归咎于我是待产妇，有些生产前的怪脾气。”

“你很单纯，单纯的告诉我你喜欢我、愿意和我同甘苦共患难，却让我觉得你和你师傅的感情，比和我的感情要深厚很多。”

杨澈发现林兰生只是安静地听着自己说话，表情基本上没变过，唯一变化的是动作。她帮自己把外衣脱去，又帮自己把身子放平躺下，大概是觉得这个姿势不合适自己又把自己翻转为侧身面向着她。

“你……听明白我的意思没有呀？”杨澈重重地捶了一下这个呆子。

“明白，指控我不是个合格的爱人。”林兰生笑眯眯的环着杨澈的腰，基本上已经算是把手搭在她的肚腰处了，又探过头啄了一下杨澈的脸：“澈，我很闷但也很认真，如果我喜欢上别人我会告诉你的，可是我现在只有面对你的时候，心跳节奏才会变乱。”

“真的？”

“林氏正章，如假包换。”林兰生挨着枕头，闷声回答。

“我听一下心跳多乱！”杨澈蹭了一下，将身子往下一沉，头往林兰生怀里钻。

“是不是听到我在叫你？”摸着她的头，抱着她的肩，这感觉真好，林兰生心里轻叫一声。

“啊——”杨澈痛苦的一声惨叫，身子迅速离开林兰生，怕自己撞到她的伤口。

“怎么了？”林兰生吓得坐了起来。

“我好痛。怎么会……这样……是不是……要……要生……”杨澈痛得说话都打结。

“你忍住，我去叫个帮忙抬你到卫生队！”林兰生跳下床，抓起外衣就往室外冲。

（4）

简易的担架托着沉重的杨澈，林兰生的眼泪随着杨澈的叫声打着转，俗话说”七生八死九成人”，婴儿早产，七个月的可以成活，八个月的断定夭折。“别这么残忍，千万别有事。”林兰生的心几欲滴血。

“别这样，我不会有事的。”看着林兰生苍白的脸色和满脸的冷汗，杨澈忍着痛大口喘气地安慰她。

“你不能有事，知道吗？要坚强、要挺住！”林兰生握紧杨澈的手，随着担架将她送入卫生队的医疗室。

“小林，别担心。咱队里已经给地方百姓接生过不少次了，都很顺利。”刘家华拍了拍林兰生的背，安慰她。

“小鬼，先跟师公到外面喝点开水，一会就可以过来抱小孩了。”被惊动的许立伟也跟了过来，看着林兰生的脸色不禁为她担心，这怎么本末倒置了、像她要生似的？

林兰生摇摇头：“我在这等。”

“小林，你和舰长先出去吧。”准备给杨澈做检查的陈静医生开始清理现场。

林兰生扶着门，眼睛盯着杨澈所在的方向，虽然隔着屏风依旧能听到她偶发的叫声，她将脑袋重重地撞在门上，如果可以代替承受这份痛苦，该有多好。

“那你就在这里坐着，别进去呀。不会有事的。”陈静安慰着她，又对许立伟说：“许舰长，麻烦您帮照顾一下这小姑娘。”

“行！你赶紧去！”许立伟挥着大手表示没有问题。

半个多小时的等待，听着里面几个人的交谈，林兰生觉得比狙击战的等待还有艰难：

“吸气……用力……”

“很好，再来一次……”

“怎么这样啊？”

“快快……”

“缠着呢，两圈啊，天……快快……”

“剪开脐带，给小孩做复苏！快！”

没有哭声，第一个卫生员走了出来，林兰生整个人都软了，扶住门框勉强打着哆嗦问：“我姐还好吗？”

“很虚弱、很坚强，挺过来了，都很好。”原来是杨澈同在团里下来的刘家华。

林兰生愣愣地盯着她问：“这是，什么意思？”

“书呆子，哈哈！就是大人小孩双平安！”许立伟哈哈大笑，走过来扶住她：“你这孩子，怎么比生小孩的人还脆弱啊！”

“为什么，没有哭声？”林兰生颤着声音问道。

“我们也纳闷。刚刚发现被脐带绕着两圈，差点没吓坏、以为没了，不过这大人小孩一样坚强！都挺过来了，她就是没哭。”

刘家华话音刚落，屏风内就传来一声低低的鸣音，好细微脆弱的哭声，林兰生开心地原地蹦了起来。

“哎呀，这小女孩，折腾人呐！”另一个接生的医生孙凤苏走了出来，满头大汗。

“辛苦！辛苦！谢谢！谢谢！”许立伟紧步上前满口称谢。

“许舰长，您怎么在这？”孙凤苏看着他，奇怪地问。

“哈哈，我这小徒孙凌晨大喊大叫的，我还能睡着啊？”

“幸好及时，如果是在团里那种距离，这孩子肯定保不住！整整绕了两圈的脐带、近60厘米长，这孩子命硬！”

“哈哈！刚好赶上中秋来赏月！好！”许立伟哈哈大笑。

住学校里的好些兵都偷偷地跑出来看热闹，一听到是杨澈生了小孩都跟着开心起来，一时间学堂里传得沸沸扬扬――坚强的中秋女婴。

“小林，这是刚煮好的小米粥和鸡蛋，去看一下你姐。”刚听到杨澈要生产的消息就往外面去的罗冬梅这时候也匆匆跑了进来，原来她刚才是去煮东西了。

林兰生连声道谢，拿着东西就往里屋跑去。

“小林来了？呵呵，顺产，母女平安。”陈静乐呵呵地收拾东西，“都收拾好了吗？一起出去吧，人多空气不好。”

“小林，孩子外面的包先别拆，这是消过毒的，她很虚弱，只有八个多月大的婴孩，大概六斤不到、挺轻的，不是很好带……第一关她闯过来，接下来就是你们得特别细心！你给小杨擦擦，放点酒啊。这是生带巾，一会给她缠上。”陈静一边交待一边指着东西的位置，做了些指导动作。

“谢谢医生！”

连房间外的声音都没了，屏风没有人撤走，这半室的宁静根本看不出半个多小时前的生死博斗，这是坚强的母女俩。

林兰生拧了热毛巾给杨澈擦脸、擦身，处理污物，然后再帮她在头上缠了几圈头巾，据说这是防头风的，不管真假医生说什么她就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