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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出门上了街,季泽宇倒已经坐在车上等着了,他来接她一起去饭店。他给她开了车门,朝司机道:“先去永安百货接二太太。”

袭安拿眼看他,他推了推眼镜:“上次怠慢赵小姐了,这次我做东,咱们好好聊聊。”

“二太太作陪?”袭安调侃的语调让季泽宇大笑起来:“是是是,你们俩一个比一个人精——实在是我有事要拜托赵小姐的。”

“哦?”袭安一挑眉:“倒要听听。”

“清瑞想学外文,我想她平素的日子总是乏味的慌,这样也好——自然就想到赵小姐了。”

袭安拨拨头发,桃花一样的眼睛看向季泽宇:“季先生倒是个多情的人。”她暗指他为大太太的生日一掷千金,现在又为二太太的学习来拜托自己,季泽宇听了,斯文白净的脸竟然渐渐红了,咳嗽几声,转开和袭安对视的眼睛。

“可是丑话说在前头,我这个老师可不便宜的。”袭安说完自己也笑了,目光往车外一转,不经意就看到前方穿无袖印度绸旗袍的清瑞正打了伞站在树荫下。

【6】

一路无话到了预订的饭店,原是来吃虾的。季泽宇拥着沈清瑞的肩当前进了包间,袭安跟在他们身后,心里的滋味复杂的很,眼珠子一转眼眶倒泛红了。

才刚坐定就有侍应生端上茶叶水来,袭安照着那两人的样子净了手,看着小桌上火锅里一坛翻滚的白汤水。她没有吃过,却并不觉得新鲜,心又开始急躁地乱跳。沈清瑞连一眼都不看她,甚至连最基本的礼数也没有。袭安猜不透他们夫妻做的是哪场戏,强打了精神道:“这是什么个吃法?真是长见识了。”

“叫做‘自灼虾’的,味道一绝。”季泽宇说着,已经有侍应生将一兜的带子河虾弄上来,一只只青背黄肚,约有两寸半长。袭安看着他把虾在滚汤里略窜了一窜,操网勺一撩,倒在一只大盆子里,鲜红的虾,有眼有须的。

又有沙茶酱、蚝油、葱油、酱麻油等调料依次铺排好,季泽宇低头看身边的清瑞:“我帮你剥壳吧?”清瑞红嘟嘟的嘴皮子动了动,袭安还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季泽宇倒又被惹的笑起来。宠溺一样的笑声传进袭安耳朵里,她也不知做戏几分真情几分,眼泪真就落了下来。忙又拿手去挡眼睛,侧了头掩饰一样吸了几次鼻子。

这边季泽宇已经注意到她的异样,收了笑声,沉吟片刻,道:“我有个要好的朋友,现在是《申报》的社长,对于减少社会影响激舞人心,很是有一番心得的。”

袭安仔细听他的话,心里大动,又怕是自己理解错了,睁着雾蒙蒙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他:“季先生……”她的声音微微有点发抖,这时清瑞抬起头,右手撑着桌子,左手搭在腿上,朝袭安扬唇一笑:“我们不要理他们男人的事——他们除了钱、色和自己的社会风评,还把什么放心上?”

袭安错愕地看着她,季泽宇闻言捏着她的下巴来回晃了晃:“小精怪。”看上去他心情甚好,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道:“对于赵小姐家里的事,季某是很想帮些忙的。”说着又顽皮地朝袭安挤挤眼:“谁让赵小姐这个老师不便宜的呢?”

她没有想到自己还没开口,他却已经将自己的斤两摸的清清楚楚,还合适地做出了反应。心里稍宽,精神却又依然还紧绷,想着如若下午的事情可以顺利进行,这样是再好没有了——等等!

她猛的反应过来,季先生是肯定知道爸爸今天下午要去北平的,他现在提出帮忙,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她又惶惶然,觉得不应该,依道理,刘志远和季泽宇应该是没有交情的,而照现在这样看,反倒象是两边合作一样了……

她想不出个所以然,又不能冒然开口询问,一顿饭吃的极力敷衍,右眼又跳个不停,到后来,她几乎是再没办法维持礼仪。他们也都体谅她,相互告了辞,让司机先送她回家。她也不推脱,她只想着必须要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这一等就等到了夜色袭人。袭安在房间里坐立不安,神经质一样,听到一点声响都心惊肉跳。西洋钟摆动中齿轮摩擦的声音也能听见,楼下王伯咳嗽的声音也能听见,甚至连弄堂口吱吱跑过的耗子仿佛也就在眼前活灵活现一样。

她看着时间越来越晚,一颗心直往下坠。走到楼梯口往下看,王伯也焦躁不安,见了她,却还安慰一般道:“大小姐先歇歇?消息一来我就唤你起床。”

袭安连摇头都无力,重新回了房间,中午季泽宇答允的事情在此时想来,真是讽刺一般的让人无法接受了。如果连命都没了,还要那虚假名声做什么?

她整个人迷迷瞪瞪的,脑子里的弦却绷的紧,只觉得思绪被扯远了却突然被一阵划破黑夜的脚步声惊醒,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连鞋都没顾及穿好,疯了一般往楼下跑去。

果然是报信的人来了。

他说的什么怎么也进不了她的耳朵,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只能看到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满头满脸的血——也不知道这个样子是怎么能进城里来的。

她又问王伯:“平平人呐?”

王伯失了主心骨一样摊在地上,连喊“作孽啊,作孽!”

她不死心,又问:“平平哪里去了?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

王伯哆哆嗦嗦,也不再隐瞒,边哭边大声道:“这几个月他死赌啊,迷的人也不认,我哪里晓得大小姐回来了也不肯收敛,今天才从我这里把存票全抢走,大小姐我对不起你啊!”

袭安的脸霎时惨白,还没来得及回应,人已经晕了过去。

她一连烧了好几天,那天觉得身上舒坦些了,就叫王伯拿报纸来,她想看看。王伯见她这几天一直不清醒,连梦里也在不停流眼泪,这会难得神智清明,死也不敢把报纸拿出来。袭安见状也不勉强,掀了毯子想下床走走,才走几步又问:“平平那?我好像一直没见他?”她抖的厉害,扶了桌角才定住身型。王伯擦擦眼角,说:“一直没有回来过……”

倒好像是死了老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赌死算了的。袭安心里痛的不得了,她想爸爸没了,跟弟弟七年不见,他对她畏惧,却并不亲,也许打心眼里还是瞧不起的,想着想着又哭起来。

门一响,端了托盘的莫妮卡走进来了。

【7】

“季公馆来了好些个电话的,指不定等会会有人过来。”王伯又说了几句,见莫妮卡越来越近了,低头叹口气,出去了。莫妮卡见他将门关好了,这才把目光转到袭安身上来。

这些天她一直病着,人清减不少,下巴越加尖,一双眼睛里又氲了雾气,楚楚可怜一般。莫妮卡脑子里难得想出一个中国的成语,想卖弄卖弄,却又知道现在绝对是不合时宜的,只得把托盘搁在桌上,人转过去,扶着袭安坐下来。

袭安看她一眼,又垂下眸,须臾便有泪落在手背上。她的肩膀在抽动,莫妮卡伸出手,想抱抱她,想想又收了回来——她怕她不高兴,免得又平白惹她生气。

于是端起碗来,舀了一勺递到嘴边吹了吹,巴巴地朝袭安送过去:“小CHERRY,知道你现在没有胃口,但是喝点粥吧?”袭安闻声把头稍微抬了抬,先是盯着已经到嘴边的勺子,盯了许久,视线慢慢往上,冷漠地看她。她的眼睛通红,脸色惨白惨白,却蓦的惊嬴一笑。莫妮卡怔住了,她还没能做出什么反应,袭安已经将整个碗都挥翻了,瓷碗落地“啪”一声,脆生生的响动,那滚汤的热粥洒了大半,另一些全数淋在莫妮卡赤裸的手臂上,瞬间就红了一大片。

莫妮卡轻呼一声,那勺子还牢牢捏在手里呢,吃惊地看向自己的手臂,不敢置信一般。袭安朝她冷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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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樱[GL]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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