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3、2、1、“新年快乐！”

我回身和长安紧紧拥抱，“新年快乐，长安。”

“新年快乐。”

我们都给家里打电话。妈妈和爸爸已经睡了，听到是我马上清醒过来，“萍萍，现在冷不冷？什么时候回家啊？”，“妈妈，我很好，这里不冷，我很好。”对不起，爸爸妈妈，都把你们忘了，一年都没有回去，也好久没有打过电话“长安，我想过几天就回去，学校里没有什么事情了，而且爸爸妈妈想我。”

“好，路上小心，北方很冷。”

在车上一觉醒来已经进入北方，寒气透着双层车窗渗进来。白雪茫茫，阳光反射在雪地上很刺眼，树木在风里摇晃，忽然想起这是最后一次看这北归的风景，四年了，这么快吗？

半闭着眼睛缅怀，第一次离家的时候，那个城市下了一场大雨，水流漫地好像把我们的足迹统统洗去；第一次回家，开始留长发，半长的头发乱蓬蓬的，爸爸的头发斑白，好像衰老了好几岁。第一个暑假去北京玩，忘了给家里打电话，妈妈几乎急出病来，找遍了所有能找到的我的同学，最后才知道我在北京。第二个寒假，听闻高中老师的死讯，和同学去老师家里慰问，“终于知道有父母安然无恙是多么幸福”。第二个暑假和爸爸一起出去玩，爸爸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说，没有，肖的电话像苍蝇一样响个不停。第三个寒假，在新年夜在爸爸妈妈旁边觉得寂寞，接到长安的电话。长安………………她昨夜送我上车，在车开动之前离去。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列车将要停靠，这个城市和长安的城市离的不远，她曾在这里转车。再往前就是北京，我要在那里转车回家。

“什么时候去你家玩，反正也顺路。”

我当时答应了，可是也许没有兑现诺言的机会。

她应该起床了，明天要做一个很重要的实验，今天要做好准备，也许会弄到很晚。明天要六点钟起床，“天哪！简直要命！”

可是世上有一种动物叫做老板，他才不会相信早起会要命。

6点钟起床很难吗？长安还是那么不长进，每天早上依然要哼哼唧唧的起床，我在床的这边叫她，就“嗯”的一声转过去，被子捂的紧紧的，“我没听到”。唉，那时候她的脸红红的，也香喷喷的，真的象苹果一样，我时常有想要咬一口的冲动。

“喂，长安，起床了。”

我低声说着，只有我一个人听得到。

手机响了，她的短信，“方萍，早上好。：）长安”

“有没有吃早饭？”

“吃过了。^_^，马上去工作。一路小心。”

“天气好吗？冷不冷？”

“非常好，不冷。”

好像听到她说话一样，她一定是要去实验室了，大步走路，一跳一跳的，左瞧右看，不留神就会撞到人。想着想着就又笑起来了，在卧铺上伸了一个懒腰，拿出杂志来挡住脸，这么傻笑可不太雅观——都是被她带坏的，从前我可是斯文的很。

到家是第二天的下午，掏出钥匙打开门，连在一起的是那个房子的钥匙，几乎拿错。家里有些杂乱，我的屋子刚刚收拾过，床单和被罩是新换的，樟脑的气味很重，床边原来练习用的小地毯也清洗过晒过。我躺在床上睡了一会，醒来时天色已黑，墙上的石英钟还在滴滴答答的走，已经快要六点，进厨房打开灯开始做饭。

先回来的是妈妈，“萍萍？”

“过会饭就好了，妈妈，进去歇着吧。”我转过去，将火关小。

我打开被雾气覆盖的窗子，冷空气吹散了热的水汽，看到路灯下的雪光，还有一个小小的雪人，有几个孩子还在外面玩。长安大概已经到达作实验的地方了吧？

吃饭的时候妈妈问我这一年的情况，“萍萍，你，准备出国？”

“对，已经申请了，如果顺利，夏天就走。”

爸爸说：“好，我们都好，你不用担心。”

妈妈叹气，“又要走了。”

我继续低着头默默吃饭，“你假期有什么安排？”妈妈问。

“想去看看奶奶。”

奶奶的家在几百公里之外的小城，这里有洁白的雪，人们仍然看起来很悠闲。叔叔住的离奶奶家不远，本想接奶奶一起住，但奶奶说自己的身体还好，不用。

“住在一起，怕久了讨人嫌。”奶奶说。

“婶婶人不错的。”

“是啊人不错，可是合不来，她要忍着难受，我也忍着难受。”

我坐在床上帮奶奶揉着肩膀，晒太阳。“你婶和你妈都是好人，现在我还结实，不用去给她们添麻烦。”

“可你一个人不冷清么？”

“没事儿。”奶奶养了一只白色和黄色间杂的花猫，尾巴特别长，特别柔软，算是作伴儿。“猫儿不会近快死的人，现在他还在，我就没事儿。”

“它叫什么名字。”“长长，尾巴特长。”

我忽然想起长安，偷偷笑了，笑着笑着就忍不住，长安的手指也很长。

“萍萍过了年该二十四了吧？”“嗯，虚岁二十四。”

“唉，十年了，真快，那时候你还是个小不点儿，动不动就哭。”

“嗯。”

奶奶又翘起手指给我拢头发，“萍萍漂亮，比你的几个妹妹都漂亮。”

“嗯。”我笑起来。

“你妈妈也好？”

“好，就是前阵子感冒了，一直到现在还没完全好。”

“你和你爸爸妈妈多说说话，她挺想你。”

“我知道，奶奶。”

我在这个城市住了十几年，奶奶是小学教师，到我走的时候已经退休。我在这里的时候，爸爸妈妈逢到有空会来看我，最初他们离开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会哭。后来我就不哭了，他们流泪离开，我一直盯着，不说话，不哭。我知道无论我怎么想念，他们也不会为了我多留一天，火车要开，他们要走。我想我就是被称为“白眼狼”的那种孩子吧，小时候的夏天，叔叔取笑我的脚趾，第二根脚趾比大指长，“老二指头长，不孝敬爹和娘。”后来我吵起来，奶奶打了叔叔也打了我。

我知道爸爸妈妈放弃了很多才在那个城市定居，为了我能上一个好的中学。我离开奶奶的时候不出声的哭了，在火车上一路都没有和妈妈说话，妈妈也不出声的流泪。在新的城市里我又上了一年六年级，说着和本地不同的普通话，听不懂老师的话又不敢问，做作业做错了地方被批评，被同学笑话和孤立，书本和书包有时候会被藏起来，下课后一个人做值日，从不说给爸爸妈妈听。再后来我开始练习跆拳道，只因为那个老师和我的口音一样，她不会笑我，也不让别人笑我。

想起老师，想到曾一起锻炼的那些朋友就笑了，他们现在很多已经不在那个城市，我会一辈子感激他们，还有小时候在这里认识的朋友——半数已经不在这个城市了。

“晓玲她们还好吗？”

“晓玲今年夏天结的婚，现在去看婆婆了，你不知道？”

“不知道。”我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