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知道在子青的心中有很多唯美的情节，这不仅仅表现在她在工作中对自己构思出的设计经常会精雕细啄，同时，在她关于生命的很多审美里都有着类似于童话中的高尚理想。所以她会为自己所谓的瑕疵感到不安。江南对此不会多言，她只想用无声的体贴表示“你是我亲爱的子青，她是你亲爱的父亲，如此简单而已，其它的都不重要。”

两位伟大的诗人曾经有过聚会，远远的望着他们的神态就能轻而易举的辨出那位神采飞扬的必是李白，而满怀悲情的当然是杜甫。子青模仿两人的神态，作给江南看，问：“什么样的子青更好看呢？”

“我的子青，都好！”

“是么？没有我的江南好！”

“是呀，子青好，江南会更好！”

子青调皮的吐了一下舌头，“好肉麻的江南呀！”

“呵呵”，江南笑，她喜欢面前快乐的子青，虽然她对爱人并没有苛求，但她知道阳光的味道是爱人的真性情。

她觉得自己日益深爱子青，或者说还有一分佩服，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适应这种生活的巨大落差，然子青的积极与开阔令人倾慕。

每天早上，两人共进酒店提供的早餐，江南一次曾玩笑的说子青是自己公司的小蛀虫，后来觉得很失言，子青却大大咧咧的回了一句：“因为有你里应外合嘛”，江南才舒了口气。子青就是这样，她不会让人有需要躲闪遮蔽的重负。

周末，子青会背着画夹去那条有几个画者的街道，扬言要赚个盆满铂满。没有生意的时候，她让江南充当模特。曾有一篇英语课文的最后一句讲过，画师花费了一年的时间学会在五分钟之内画出一匹骏马，然子青用她全心的热忱和挚爱在几分钟之内让她的爱人跃然纸上。也许少有哪个画者与模特会有这种眼神之间脉脉的交流，款款的惟妙惟肖的纸上江南，会引来驻足路人的赞叹。子青笑问如此引来的生意，不知算不算一种私下的串通与欺骗。

江南工作的时候，子青也在工作，虽然没有兢兢业业的分秒必争，然她的敬业有时甚至让江南心疼。子青经常会抱着怀里的笔记本就睡着了，江南半夜起身才发现，幸好那个发热的家伙可以让她不至着凉。有时，江南也会在她的眼角看到泪湿的痕迹，她会轻轻的吻去，她知道心爱的子青会渐渐有更加吸引人的阳光和美丽。

这次出差任务的时间很长，加之中间的请假，江南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女儿了，那个小小的身影同样令她魂牵梦系，她盘算着一回去就找机会将信交给何涛。而且，她也打算申请工作的调动以结束这种漂泊的生活方式，她要给子青一个安稳的家。

以往每次回上海，江南都会有种进退两难的感觉，她不知道夜晚应该在哪里落脚，有几次还是干脆就住在了附近的酒店。这次她觉得很坦然，周末就和子青租到了一套简单的公寓。房间很简单，不复子青在柏林曾有的那么豪华，但这里是她们可以享受的安乐窝。

江南已经感觉到，子青在拒绝使用父亲留下的钱。虽然单纯如她也明白，此时如果将其如数上交除了增添父亲的罪名再无任何裨益，然她的的确确在尽力实现自己的自立。江南打算预付两个月的房租，子青却先一步交了。

“让我为你做些事情”她说，“用我自己的劳动成果。”

“好。”江南知道子青的心意，她需要独立感成就感的鼓舞，她的子青不再是那个曾经以享受阳光为生活主线的天真女子。

何涛出差了，江南只能顺延计划，不过能和女儿团聚也是一件美事。婆婆居然对江南接走女儿依旧留宿在外没有什么异议，虽然有些闪烁的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

江南起初还担心小南会和子青生疏，不料她居然一见面就大叫：“子青阿姨！”

孩子的欢乐带动了子青，她们又有些肆无忌惮的打打闹闹起来，这次，小南中意子青的笔记本，霸占着说是自己的玩具。子青也由着她摆弄，还好脾气的教她怎么使用画板，给她看花花绿绿的图片，有时子青会指着自己的某张作品问小南好不好看，如果得到否定的答案，她还会煞有介事的追问原因，小南胡说一通，有时子青也会听信，惹得江南笑她智力有点退化。

“是呀，都分给你女儿了。”

“为什么？”

“你没看她都会用画板，然后保存文件了，半个天才儿童啦。”

“好呀，那以后就交给你教育了。”

“没错，母女通吃！”子青呵呵的笑，继而问江南，“我待她有没有达到传说中的‘视如己出’？”

“有，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的，子青真心的喜爱小南，因为她与江南骨肉相连，子青也就觉得和自己一样血脉相通了。江南按时的早早离家上班之后，通常都是子青半哄半骗的让小南起床，而后送她去幼儿园。如果小南缠着子青带她去玩，她也会最终同意，她想不知道江南小的时候可是这副模样。对于何小南，与子青共处的时光比幼儿园里更加生动有趣，可爱的子青阿姨，小南喜欢你。

然子青并不喜欢上海，她说这里繁华得有些矫情造作，街道太过拥挤，空气中也弥漫着汽油的味道，太多的高楼林立，让人压抑呼吸不畅。

（四十一）

何涛终于出差归来，还好，没有江南想象中的劳累与憔悴，让她稍觉心安。

他们不着边际的聊着工作和相识的朋友，恐怕单从谈话的内容和语气，人们很难想象这是一对有着五年多婚史的夫妻。一种亲密亲爱的关系通常和很多东西都没有关系，例如时间，例如名份，例如性别……

何涛显得有些局促，饭店里的温度适宜，他却频频的掏出纸巾擦汗。

想到要分手就会想到两个人的相识与相交，江南还记得第一次在上海见到何涛，夏季的燥热让他汗流浃背，浸湿了崭新的衬衫，那时他用手绢不停的擦拭额头的汗水，后来当江南的胃里开始翻滚的时候他曾递过那褶皱的手帕，还有憨厚关切的笑容。

而后，他象一个温和的兄长，关心自己的学习和生活，使自己在初离家人的时候少了许多孤单和无助。虽然他没有表白江南也没有机会拒绝，然当自己几乎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他未加任何推却的收留了自己。

这么多年的夫妻，江南几乎没有担负起任何妻子的责任，而他虽有心中的郁闷却也默默的容忍。江南知道，这并不是他因为学问做久而少了男人的需要，没了刚烈的脾气，其中的缘由自是他对江南的不忍和不舍。

而今，自己要离他而去，还想着带走他心爱的女儿，为的只是自己的幸福，多么自私的江南呀。

江南心里起起伏伏，手指也有些微微颤动，想着拿信，却有些抬不起手，只是低头盯着桌面的图案。

“江南，对不起。”何涛突然的冒出一句。

江南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怎么回事，这句话应该由自己说才对。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