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胡思乱想着,我摇动车窗玻璃,微凉的风徐徐地吹进来,我定下神来,决定好好和他谈谈。
我掉转车子,朝家绶绶驶去。
母亲见我一个人回来,吃惊地说:“陈哩,你没有接到他?”母亲一边用围裙抹着手,一边说。
“可能他已走了,没见他。”我漠漠地说。
“那你赶快打他的手机,叫他过来吃饭。”母亲焦急地说。我望望母亲,大概是因为心情舒畅的缘故,她的脸上有了红润。
有时候,母亲说话的口气像将军指挥士兵一样,把我从东唤到西,又从西唤到东。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属于那种很早熟的孩子,不知是父母破碎的婚姻促成了我早熟还是其他原因,我从小就十分敬爱我的母亲。我清楚地记得小时候,父亲和母亲吵起来,母亲病了,他看也不看一眼,更不舍得花钱给母亲治病,他一天到晚不和母亲说一句话。每天房间里似乎回旋着死寂的气息。那时候,我真想对父亲大吼一声:“不许你这样对待母亲!”我曾小声对母亲说;“我不喜欢父亲。”而母亲总是说:“他是你的父亲,他还是爱你的。”
“你在干什么,还不快打。”母亲看了看站在一边的我。
“好,我马上打。”不等我拨电话号码,门外便响起了按铃声。
我打开门,是陈。母亲忙欢天喜地在厨房折腾。
“吃饭了。”我说。
饭桌上,母亲不停地为我们夹菜,像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母亲为我们斟上半杯酒,笑着说:“噢,你们两个有没有打算几时结婚呵。年纪都不小啦,两人合得来,就去领个结婚证回为算了。又有房子,我还能动,将来有了孩子,我还可以帮你们带带。”母亲说完,看了我们一眼。
“阿虹,你有什么打算?”母亲望着我。
“以后再说吧。”
“陈,你呢?”母亲把目光转向陈。
陈喝了一点酒。望望我,说:“我当然希望和阿虹早点为办了,这要看阿虹,她工作忙,如果她嫌早,我可以等。”
母亲欣慰地笑了笑,说:“你不能总由着他,依他的脾性,她一辈子不结婚,你一辈子等?”
晚饭后,三个人坐在电视机旁看电视,忽然,我听到外面滴滴嗒嗒的响声。我站起来,朝外望去,这时,豆大的雨珠从天边滚落下来,“哇,好大雨,”我边说边关紧窗户。雨珠不时地敲打着窗户,发出沉闷的声响。
“冷吗?”陈说,他拉着我的手不停地揉搓起来。
“陈,我们去里面吧。”我说。“行。”他说。
我们走进里面的房间,坐在皮沙发上。
“陈,我们分手吧。”我终于鼓起勇气说。
“为什么,说个理由。”他平静地说。
“你觉得我们在一起快乐吗?”
“这还用问,只要能见到你,我就很高兴了。”
“你还是那么迷,那么傻。”我叹了口气。
“你喜欢我什么,你并不了解我呀。”
“你很善良,这是我喜欢的,我不需要像X光一样照清你,我要的只是一种感觉。”
“靠感觉生活是虚幻的。”
“可是不有虚幻的生活是乏味的生活。”
我定定地看着陈难过地说:“对不起,陈,我并不想伤你,你这么优秀,为什么要呆死在一棵树上,何况,这是一株枯死的树,没有希望的树。不行,我们不能这样下去了。我不能害你。”
“傻女,你说些什么呀,你害了我什么,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知道你个性稳重,不轻易表露什么。你拒绝我,那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怎么能怪你。”
“你不要说了,总之,即使有一天我们结了婚,我也会和你离婚的。”
“我不明白,你真的不喜欢我。”她瞪大眼睛,怔怔地望着我。一会儿,他又说:“可你不喜欢我,又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为什么?”
我只是顺着我的良知去做,却没有去爱的感动。“也许是我们经常不在起的缘故。”
“陈,你不要固执了,这是真的。”我转过身子,背向他,我突然十分想哭。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不吭声。我转过身,明亮的灯光下,忽然看见了他的泪。他什么也没有说,握握我的手。低着头,小声说:“你保重。”她走出房门,和我母亲打了声招呼便走了出去。我望着他无助的背影,眼睛一热,泪水流了下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流泪,为他,还是为我自己,或者是为我的母亲,但我清楚地感到,我内心背负的某种东西在减轻,随着陈渐行渐远的脚步,随着那夜的雨声。
四十五
这是一些让人恍惚得令人记不住的日子,因为我和陈的分手,母亲气愤至极,2000年深秋,在我和母亲经历了一场激烈的争吵之后,母亲扬手给了我一个耳光,便彻底地与我断绝母女关系。
我隐隐感到我的全身还在痛苦地痉挛,母亲的谩骂如同一人幽暗的黑洞将我吞没,那伤口像一个黯红色的窟窿,向外洞开。
直到2001年春天,我的神思仍然没有从那一场争吵里抽脱出来。这年初春,罗伯特、博施分公司为我办好了去德国工作的签证手续,我被安排在曼海姆分公司担任副总经理。
当我在法兰克福机场被欣喜赶来接我的伊芙紧紧搂住的一刹那,我觉得自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我仰头眺望遥远的另一方,我仿佛看见鲜红的五星红旗在蔚蓝的天空飘扬。嗳,我的祖国,我的亲人,就在那一刻,我的泪水无声的落下。
后来,我作为一个患“隐匿抑郁症”的病人,住进了内卡尔河畔的温泉疗养胜地埃伯巴赫。这是个遗留有不少木结构房子和塔的宁静小镇,到处都能见到野猪塑像,野猪是该地的象征。
在一个春光明媚的下午,我抬头望了望窗外,嫩绿的树枝在窗前左右摇摆;近处是一片绿色的森林,远处是重重叠叠立着的无数尖塔和15世纪的木结构房子。
我走出房子,在葱郁的草地漫步。我一边环视着这座飘洒着中世纪余香的小镇,一边想着远在中国的孤独的母亲。母亲何时才能谅解我,何时她才会再叫我一声“女儿”,何时她才会来与我团聚。“妈妈!”我忍不住叫一声。可是,在异国,在这位于欧洲中部的德意志,母亲呵,你已听不以我的呼唤,我浓浓乡愁,浓浓思念啊。
也许,我的确病了,我全身的关节经常是呈游走性疼痛,我绝不是医生所诊断的“抑郁病”之类,我的头脑从来都是清晰的。我相信,随着E时代的真正来临,人类文明的发展将成为不可避免的宿命,人与人的关系正在起着深刻的变化,家庭的形式身多元化发展,家庭不再沿袭向千年来的生殖强制性要素,它更多的成为一种相互支撑,相互负担的形式,而不是某种生命的程序。
回到房子,我隐约看见伊芙修长的身影,正朝这边绶绶移来,她手捧一束湿漉漉的鲜花,她的娇媚和幽美使得她身后的迷迭、龙舌兰以及木结构房子黯然失色。
“伊芙。”我喊着她的名字,我发现伊芙的身影转眼间就消失了。我惊诧地立在房中央,才意识到刚才那个电影式的镜头只是我的幻觉而已。
我看看挂在墙上的钟,才突然意识到伊芙离开这里党政军仅仅不到一小时。我走到镜前,抚摸着被她吻过的又唇。渐渐地,我苍白的脸上呈现了粉红色,仿佛被太阳映照一样。
傍晚,我和伊芙到内卡尔河的卡尔、特奥德桥散步。在血色的黄昏里,太阳正悄悄向西斜去,呵!风情万种的古城堡在日落的余晖里像希腊神话中的女妖玛杜莎一样,散发出致命的诱惑力,她美貌迷人,凡是见到她的人即刻化为石头。嗳,我生生世世要找寻的难道就是这种致命的震慑力,致命的玛杜莎吗——在享受完美的同时濒临毁灭的感觉。
呵!我将面临第二次“死亡”,我知道,自从我离开中国以后,时间就已经停滞了,我将在我自己生命的迷官里孤独地穿梭。
微风摇曳着高大的丁香树,到处弥漫着丁香的幽香,远处巍峨的城堡和豪华的官殿沐浴在一片玫瑰红里。
一只柔软的手臂轻轻搂住了我的腰。
“虹,你看见那只船吗?”
我循声望去,那里一只好古老的小船。它自由自在地在桥孔中悠闲穿梭,黄昏的光晕洒在它斑驳的船身上。从小船上依稀传来手风琴的乐声“
我的歌声穿过黑夜
向你轻轻飞去
在这幽静的林树小里
爱人我等待你
皎洁的月光照耀大地
树悄在耳语
多么熟悉的歌声,就在那一刻,我的眼里有了潮湿的感动。
“你还记得吗,伊芙?你还记得这歌声吗?”
伊芙用手爱怜地捋了捋我被风吹散的长发,望着我有些瘦削的脸,深情地说:“记得,那只是昨天的事。”说完,她吻住了我的嘴唇,我闭上眼。这时,我模糊地感到我仿佛躺卧在那只摇荡的小船上,而她的双唇像是飘浮在水波里的确良簇浓郁而饱满的花朵,芬香四溢。
我又一次看到自己躺着的样子,她是如此美丽,我看到她苍白的脸上呈现出一片玫瑰红。
“伊芙。”我睁开眼睛。
夜色轻笼着卡尔、特奥德桥,古老的煤气灯燃起了夜的眼睛。
伊芙挽着我的手臂,朝灯火辉煌的地方走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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