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拿她的安危去赌。
“宝宝以后还会有的,以后会有……”他半哄半劝,这番话是说给怀里的宁千羽,也是说给自己。
“可是它已经这么大了,它还是健康的,它要是知道自己会被爸爸妈妈放弃,肯定也会难过。”宁千羽抑制不住泪水滚落。
母子天性。
从第一次感受到孩子的胎动,她就已经没有办法再将它看成是一个小小的细胞了,它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她愿意拿命去呵护的存在。
流产,那不是一场医疗手术,那是一场谋杀。
宁千羽抬起头,疯狂摇头,“我不要流产,绝对不要!厉少城,孩子还是健康的,不能流掉它。我知道,你也舍不得的,留下它好不好?我问过很多医生的,那些所谓的乱七八糟的不明物质,说不定根本就没有任何不良影响呢?说不定,我们只是虚惊一场……”
她搜肠刮肚,想尽一切可以说服厉少城的理由。
厉少城眸色深深,除了那一丝痛楚,让人看不出其它任何情绪。
良久,他开口,声音微哑:“如果,我还是坚持呢?”
“那我就绝不原谅你!”宁千羽猛地将他往外一推,厉少城没有防备,向后一个踉跄。
一瞬间的怒气发泄过后,宁千羽又立马被满心的愧疚与自责塞满胸腔,下意识向前一探,紧紧拉住厉少城的手,“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也难过,我不该对你说这样的话的,但是,你就听我一次好不好?就这一次,以后任何事我都听你的。”
厉少城看着她满脸泪水,语气卑微地恳求,嗓子眼儿堵得直发疼。
“好。”
面对这样的她,要他如何说得出拒绝的话。
他真的同意了?
宁千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地确认道:“你真的不让我流产了?”
厉少城紧抿薄唇,小弧度地点了点头。
宁千羽喜不自胜,没有注意到他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因为说服了厉少城,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宁千羽都乖顺得像只脾气温良的小猫,多多吃饭,多多睡觉,无论厉少城说什么她都依言而行。
“是,决定了……不要让她知道……一定要确保手术没有一点风险……不能保证百分百?那就换个能保证百分百没有风险的团队来!”
隔着一道门,刚刚睡醒因为没有见到厉少城人而下床来寻他的宁千羽听见走廊上断断续续的声音,整个人如坠冰窖。
他竟然是骗她的!
他压根儿就没有放弃让她流产的打算,甚至已经背着她安排好了流产手术!
宁千羽只觉自己就恍若是一条被牢固渔网缚住的鱼,急切地想要逃出生天。
外面的电话声已经终止,熟悉的脚步声越发逼近,她飞快返身,朝病房而去。
病床边。
厉少城站着,居高临下看着平躺着的宁千羽。
宁千羽紧紧地闭着眼睛,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分明感受得到他的目光就落在自己脸上。掩盖在被子下的手攥紧,她一动也不敢动。
翌日。
“想吃甜粥还是咸的?”餐桌上是满满一桌子的早餐,厉少城神态格外柔和地询问着。
宁千羽胡乱地看了一眼,随口道:“那就鸡丝粥吧。”
话音刚落,厉少城就从那一大堆碗碗碟碟中端起了那碗鸡丝粥,试了试温度,舀了一勺喂到宁千羽嘴边。
面对他拿她当孩子的行为,宁千羽也不推拒,张嘴就吃了。
“不错,今天变乖了。”厉少城微微露笑,毫不吝惜地赞扬。
之前,对于被喂饭这种事,她一直都是抗拒的。
“我这是给宝宝做表率。”宁千羽顺着杆子往上爬,说话的时候,目光紧紧盯着厉少城,一瞬不瞬。
厉少城眼睑轻垂,唇角的笑意依旧未落,却没有接话。
不过,这也是宁千羽意料之中的事。
他的决定,几乎没有人能改变,哪怕她一次又一次地有意在他面前提及“宝宝”,却也挽回不了丝毫。
固执如他,她只能选择别的办法。
宁千羽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只等一个恰当的时机。
一顿饭吃得格外缓慢,宁千羽思绪万千,却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甚至比平时吃得还要多。
厉少城看在眼里,眸底浮起一层浅浅的笑,似乎是在满意于她的听话,可宁千羽分明看见了他那一层薄薄笑意底下的心不在焉。
他的难受,她何尝不知,只是就固执这一点而言,她跟他一样,心念一起,就别无二路。
对他的愧疚和恼怒并存于心间,幸好眼下心里藏着更重要的事,要不然,宁千羽都要怀疑自己快分裂了。
“不吃了。”她推了推厉少城的手,摇摇头,原本想冲他笑笑,可脸颊肌肉仿佛不听使唤了一般,一抹笑怎么也成不了型。
厉少城今日倒是格外温和,听她这样说,也没强求,放下碗将清水递给她涑口。
一切都仿佛跟平常别无二致。
宁千羽却知道,他的温和,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是对骗了她的补偿。可是,归根究底,他做的决定都是为了她着想。
这样想着的时候,刚好传来一阵胎动,她念头一闪,试探着做最后一次努力,立马抓起厉少城骨节分明的手放在腹部,将欣喜尽数流于面上,道:“老公,快摸摸,宝宝动了!”
厉少城微微怔忪了一瞬,继而浅浅露笑,“是啊,小家伙很活泼。”
话刚说完,他的手就往回缩,似乎不愿多做停留。
宁千羽感受到他动作的僵硬,以及那一抹淡笑之下的勉强。
她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对厉少城而言无异于是一场凌迟,可是,她依旧固执地将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腹部,希冀着他能因为舍不得而主动改变让她流产的想法。
只要他对孩子多一分眷念,她就多一分胜算。
“多摸一会儿,书上说了,宝宝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对外在的一切其实是有一定感知能力的。”
厉少城指关节僵硬无比,淡淡的笑仿佛一层透明的蜡,凝固在脸上,却没有拂逆宁千羽的话语,拇指轻缓地摩挲着她的腹部。
病房里一时间静默无声,厉少城眼神久久凝在宁千羽的腹部,而宁千羽却一直看着他,两个人都在无声地笑。
只是表演的痕迹那么重,那情形就像是一幕哑剧,两个人各有心思,浮在表面的是和乐的气氛,真实氛围却凝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厉少城抽回了手,道:“你先躺一会儿,我去问问医生昨天检查的情况。”
宁千羽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应,他就起身走了出去。
门打开又“咔”的一声合上,病房里重归寂静。
他在逃避!
宁千羽轻轻吁出一口气,知道自己接二连三的“凌迟”行为让他动摇了,更知道那也仅仅只是动摇而已,并没有真正达成目的。
他避开她,不就是在用手段坚定他的想法吗。
看来,除了逃走躲起来,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