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

“你又去参加商展吗？什么时候回来？”裴正海有点儿失望。

奕霏心里一丝苦笑。她还需要去做展销会吗？

“回国。”

裴正海以为奕霏是开玩笑。突然，他意识到奕霏的公司已经关了，不可能再去做商展。裴正海脑子轰然一片空白。

奕霏超乎寻常的淡然和低沉的语气令他不得不信，她并没有开玩笑。裴正海忽然明白了奕霏送他u盘的意义。

她结束了生意，把所有的客户送给了他，准备回国，和纽约做彻底的告别。

裴正海似乎醒悟到什么，心里有些难过，慌乱地有点儿语无伦次，“你等我，奕霏，不要进关，我现在去机场，你一定要等我。”

挂断电话，裴正海飞快地跑下楼，一路飞车狂奔机场。看着前面塞住的车流，他心急如焚。假如时间能够倒流，他宁愿，奕霏留下来继续开店，即使跟他正面竞争，他们各凭实力，一较高低。哪怕最终输给奕霏，也绝不会让她走投无路，被迫回国。裴正海一边开车一边自责，他感到深深的愧歉，同时，还有一份发自于心的不舍。

（401）

到了机场，裴正海焦急地在人群中四处张望，终于在机场大厅看到奕霏，他快步走过去。裴正海的目光灼灼地盯着奕霏的脸，气喘吁吁地问“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要回国？”

奕霏拖着一只皮箱，麻木地站着，神态憔悴，目光暗淡。分开才短短数小时，她却看起来疲惫不堪。他们相对无言，沉默良久，她强挤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这不正是你希望看到的？”

“我怎会希望你回国？”裴正海眉头紧蹙，声音微颤，一脸迷惑。

“那你希望我去哪里？到你公司给你打工？”

奕霏的语气波澜不兴。

“我，，，”裴正海心里一惊，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神情。

“w控告商标侵权，是于春明的过错，不过，商业诉讼并不会影响到他的绿卡申请，于春明是太在意绿卡，失去了理智和判断的能力。我相信，一个小小的商业诉讼还不至于难倒你。”奕霏语气淡然，却一字一句直戳要害，“w公司索要的赔偿金是二十万，我的店连货就值十多万，他们却同意达成和解，一定是你做了什么。至于我是否再涉足批发领域，对他们影响也不大，他们的公司在新泽西州，我那里客户很少。而曼哈顿很多店都已是我的客户。你担忧，有一天，我会和你竞争，所以你不希望我再做进口生意，对吗?”奕霏言辞凿凿，掷地有声，前因后果，了然于胸。

两人相对而立，陷入无边的沉默，周围的空气压抑的令人沉重，气氛冷到冰点。奕霏犀利的对视，裴正海开始明显的局促不安，“我承认你的确让我担忧过，但我真的不希望看到你回国。”.

奕霏垂下目光，黯然长叹，“你真的认为我会和你抢生意？”

裴正海轻咳一声，眼里透出一丝无奈，“你做生意气势汹汹，六亲不认，怎不让人害怕？你在店门口摆摊批发，才几个月，就把对面的华人店铺挤压的开不下去，迫不得已只好关门。我确实担心过，有一天你对我也赶尽杀绝。我的公司二三十名员工，一半是从我们老家乡下过来投奔我的，如果我的公司倒了，那些投奔我的工人怎么办。”

“谢谢你能这么高看我，把我当成对手，是对我最大的赏识。”她抬头看他，嘴角露出无可奈何的笑。

（402）

“你做生意确实厉害。眼光准，下手快，胆子又大，遇到一个新产品，当我们这些老进口商还在谨慎的犹豫着，你已经开始下单生产。你独享市场，大赚特赚时，别人刚一跟进，你立马就降价，根本不给别人机会。只是，我真没想到，你竟然舍得突然结束生意。如果换作是我，做的正风生水起，我肯定也舍不得收手。”裴正海动容地倾诉。

“我累了，想歇一歇。”奕霏倦容疲惫，神情仿佛带着一丝厌倦世俗的淡然。

“你这么做，是为了于春明对吗？”

“他领不起这么大的情，这份人情当然要算在你头上。”奕霏故作轻快地一笑，很释然，语气却诚挚而认真，“不是为了他。我相信，不管怎样，你都不会真的去送于春明坐牢。你帮过我那么多，我一直无以为报。我也想帮你一次，仅此而已。”

“这么大的情意，我恐怕也背不起。你那张u盘的份量已足够沉重。”

“我所有的客户资料给你做了一份拷贝。带星号的是比较重要的大客户，他们可是我这一年的财神爷，你把生意接过来，不要让w公司抢走。”

“奕霏，你，，让我很意外。”裴正海喉咙似乎被堵住，有点儿说不出话来。

奕霏迎视着裴正海炙热的目光，两人彼此深望，她突然也有些心生不舍。这么多年，这是她身边唯一的一个朋友，也是她离开春明后最信赖最亲近的人。

“曾经，我一无所有，是你教我开店经商，默默扶持、帮助我。你是领我走入这一行业的恩师，你曾给过我的帮助或许我这辈子都无法偿还，但至少，我会守住自己的底线。无论何时，不管多大利润，我永远不会和你抢生意。”奕霏看着裴正海，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肺腑之言，字字诚恳。

“看来，我错怪了你。我一直以为你做生意心狠手辣，却没想到还有另外四个字。”

“什么？”

“重情重义。”裴正海一字一顿发自于心。“奕霏，别走了，我们一起开拓市场，并肩作战，我会和我哥哥谈，我愿意把我的股份让出一部分给你。留下来好吗？”裴正海的眼神充满了真诚，语气迫不及待，空气中渐渐有伤感凝聚。

（403）

奕霏一声低叹，“雨点儿现在国内，我想女儿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裴正海急切地问。

“可能回不来了，我的身份早过期了。”奕霏一声叹息，怅然落寞。

“于春明很快就拿到绿卡了，你可以让他帮你申请配偶绿卡。”

“以前的确这样想过，但现在不可能了。我们已经结束了。”

裴正海恍然意识到什么，热切地冲口而出，“那我帮你申请，你半年就能拿到结婚绿卡，那时再回国，以后还能随时再回来。”

“哈哈哈，我曾经最不耻和痛恨的就是于春明为了绿卡想办假结婚，难道现在我也要走这一条路吗？”

“不是假的，是真的，我愿意！”裴正海的语气越来越严肃，一直深望着奕霏的眼神热烈而急切，充满了真挚和期待。

奕霏怔怔地看着裴正海，听起来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却暗藏着突如其来的告白，奕霏一时不知所措，心乱无语。几天没休息好，似乎影响了她的思考和判断。她突然想起那天在医院，杨兰躺在病床上，嘴角上扬，得意的眼神看着她，却故意对裴正海说的那句暧昧的话，“一日夫妻百日恩”。

奕霏的心里又微微刺痛了一下，眉头紧蹙，眼里泛起一层薄雾。因为杨兰，奕霏对裴正海心生失望。可她既不愿说出口，也不愿去原谅。那种遗憾与失落一直横亘在心里。

不想让离别的感伤演变成无谓的纠结，更不想被杨兰的得意表情继续诛心，她快刀斩乱麻地扔出一句，“杨兰倒是真的爱上你了，你或许可以好好考虑一下。”说完，鼻子一酸，狠狠心，拉起皮箱头也不回进了海关安检。

奕霏孤零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裴正海依然望着奕霏消逝的背影，呆望良久。

挽留换来的是揶揄，结果不欢而散。明知挽留不住，却不愿相忘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