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场演出,可谓是南北荟萃、博古通今。”
“我们荣幸的邀请到了申江戏曲学院的学生,江时亦,为我们带来一段《卖马耍锏》。”
整场所有角儿都必须戴妆,她一个龙套自然不能搞特殊化,跑去清唱。
有颇久没有响排了,工作人员在身后勒头的时候,她差点直接吐到了梳妆台上。
好在忍住了,心底有些露怯,因为没有坚持每天早上练功,便底气不足,先怯了场。
“给我吧。”傅砚清接过那条黑色的袋子,铜铃里映衬出那张熟悉的脸。
江时亦诧异转过头去,被他呵止住了:“别动。”
“我不会勒那么紧。”
“不是。”她倒希望他上妆的时候不要手下留情:
“一会儿台上掭头了怎么办?”
“掭了就掭了。”这话怎么也不像、从一个院长的嘴里说出来的。
他瞧着她面颊凹陷,瘦得厉害,十分担心她的身体。
只要别伤害她的健康,戏台艺术有欠缺也无妨。
江时亦没有反抗,只在心底腹诽:真是傅家的好孙子,看你晚上睡觉,爷爷要不要托梦打死你。
起身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行头,才发现祖师爷用的锏这么沉,莫名让她想起孙悟空用的定海神针。
可惜有锣鼓催着,她没空再去换了。
径直拎着双锏上去,耍得她手腕都要折了,好在中规中矩,没有折在头上。
底下坐着的,除了领导,就是资深戏迷。
看见这女娃,也是毁誉参半:“这不是前头跟着程导演拍电影的那个吗。”
“唉,真是一个土坷垃毁了一盘好菜。不是说她不行,是在一众名家堆里,火候不够。”
“就算是专业的,但她只是戏校的学生,又不是哪位大师的入门弟子。也不配站到这个台上来吧?果然是借着明星光环,也算是曲线救国了。”
怪不得现在的孩子都不爱学戏了,就算学戏也只当爱好,不想、不能、也不愿靠这个吃饭。
傅巍坐在茶座席上,听见大家的议论,嘴角抽了抽。
马上就成他爹同床共枕的娇妻了,这登门入室还重要吗。
这会儿压低了声音,跟父亲抱怨了两句:
“父亲还不打算介绍她的身份吗?我前阵子看内网,她的新闻可是炒的热火朝天的。”
“今日这样的盛会,让她上台不是有点奇怪?她就该穿一身红色礼服,跟在您身边待客才是呀。”
“咱傅家后裔凋零也就算了,连个当家主母也没有。我打光棍,你也打光棍。”
傅巍还记得自己在国外留学,那日上完课了,正准备回去。
他敬爱的爹地便打了电话过来,一向父爱淡漠的人,关心儿子什么的,是根本不存在的。
简化了程序,直接开门见山道:
“回来的时候带礼物。”
傅巍脑瓜转的快,迅速复盘了一下老爹的话。
总是吝啬于付出一点父爱,让他误以为这个老家伙天生不会爱别人,也像那个年代走过来的男人,秉承着‘父爱如山’、‘沉默是金’。
却不像那个年代的封建家长一样,不断pua下一代,用孝道奴役他孝敬和顺从。
傅巍在图书馆里嗅着暗中玄机,试探道:
“是送给谁的?”
送给父亲是不可能的,他是一个不付出、也不求回报的人,跟很多高风亮节和自私自利的人都不一样。
那这礼物,如果不是长辈索要的孝心,总该不会是因为他年龄大了,所以心血来潮吧。
“那个,我主要得知道送给谁,才能知道从哪个方向挑礼物呢?”
傅砚清:“江时亦。”
傅巍愣在那半天,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十分精彩。
他自是遇见过江同学的,父亲还让他送她回家。
那日在车上短暂的分别之后,心底只有隐约的预感,但没想到事情发展的这么快。
果然,他没有往那方面想,生活却给了他一个很大的惊喜。
“那……”
傅巍在电话里,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样称呼才好。
最终剪不断的理清楚些头绪,独创了一个亲昵又疏离的称呼:
“江江喜欢什么?您老不防透漏给我一点。”
第一次给爸爸未来的老婆准备礼物,作为有孝心的孩子,自然不会敷衍。
尽孝意是一回事,真金白银的往外掏是另一回事。
读大学的学费都是他前两年做武替、和拍戏赚的,生活费更是勤工俭学,傅砚清不惯着他这个毛病,自己就不是八旗子弟,更不想养出个纨绔子弟的毛病。
傅巍也乐的自立,因为不用父亲买单,就有更多自主权,不必受制于人。
他不想学戏就不学,想双修表演系、和导演系,就拿双学位。
如今准备大出血给后妈准备礼物,总得把钱花在刀刃上。
傅砚清:“你能送她礼物,她就很高兴了。”
时亦不是一个挑剔的人。
其实若不是为了让她安心,他做什么决定,完全不需要跟任何人商量。
傅巍也是一样,不需要爹亲征求自己的意见,他也完全无所谓——父亲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方式。
“行。”
电话里的他显得莫名高兴,大概是爸爸终于有人陪伴,不必孤独终老了。
“那我就提前祝贺您啦。”
傅砚清本来就没那么民主,更不支持父子相处的像哥们一样的教育,这会儿难堪也好、坦然也罢,都没有调侃半分。
他严肃对待的一件事,也没有调侃的必要,只打劫完儿子,便毫不犹豫的挂了电话。
台上,纪念傅安洲诞辰的演出仍在如火如荼的进行。
江时亦表演结束,拖着险些脱臼的手腕,给乐队老师鞠了一躬,方谢幕退回到台下。
将行头交还给工作人员,作为傅祖留下来的东西,皆是双手接过,好生放到戏箱里。
底下的戏迷在休息的空档,便开始议论纷纷:
“看得出来基本功很扎实,不愧是从戏校出来的,这十几年不是白练的。不是花架子,糊弄不了戏迷。”
“不过《秦琼卖马》这段戏还得看傅老板,因为知道他身上有功夫,不管丑角儿怎么过来,他的一招一式都漂亮。”
“别人不行。看出戏总跟着提心吊胆的,怕丑角儿配合不好,戏台效果不好。”
有为后来者站台的不服:“那游宴平不灵?”
旁边的戏迷摆了摆手:“白扯,他幼功不行,没有武功的功底,只有京剧的基本功。祖师爷显眼,赏了他一副好嗓子,但身上不能细看。”
下一个上场的,便是压轴的游宴平。
主持人也是毫不吝啬溢美之词,将傅砚清的高徒吹嘘了一通。
江时亦本想看完他的演出再走,只觉身体不适,便提前离场了。
现场演出和观看录像不同,可这会儿也不能纠结感官上的享受了。
今日来了颇多的人,电梯里闹哄哄的。
不想碰见求签名、要合照的,她没有耐心,也没有这份体力,更不想宣宾得主,破坏纪念傅安洲的演出。
走了旁边的电梯,缓缓下楼,还未走到一楼大厅,不得不靠在墙边缓上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