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郑小明从来不过问食堂的事情。邵老板只要有发票过来，哪怕是白条，他也照签不误。因为平时没有对食堂投过关注，氮肥厂的大修理工作虽然每年一度，但郑小明还真不知道这件事和食堂有什么关联。

听到卢向东的连番发问，郑小明终于有些架不住了，额头上冷汗连连，支支吾吾地说道：“卢、卢厂长，那我们就先去看看吧。”

…

食堂和大礼堂其实挨得很近，走几步就到了。和大礼堂一样，食堂也是六十年代的建筑，外墙早已斑驳，破旧的大门上，一把老式铁锁默默地挂在那里。

卢向东沉声道：“钥匙。”

郑小明小心翼翼地说道：“钥匙在邵老板那里，我这就去给他打电话。”

卢向东“哼”了一声，道：“现在已经是上午九点，十一点半职工就要吃饭，你能保证什么时候找到邵老板？没有钥匙，那就把锁砸开！”

郑小明却不肯动手，迟疑道：“把锁砸开，万一邵老板丢了什么东西，到时候恐怕说不清楚。”

“一个人是私事，两个人是公事。你我都在这里看着，能丢什么东西？”卢向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坚持让他砸锁，挥手道，“让保卫科来几个人，再通知宣传科，把照相机带过来。你说的也有道理，多找几个见证，再留下照片，更有说服力。”

他不怕邵老板丢什么东西，倒怕郑小明从中捣鬼。郑小明的话反而给他提了醒，他要多留个心眼。

郑小明哪里知道卢向东此刻的想法，捏了捏鼻子，颠颠地朝保卫科跑去。

…

刚才的动员会，保卫科的老刘也是接到别人的通风报信才匆匆起来参加的。此时，老刘身上还只穿着背心、短裤，连自家的房门钥匙都没来得及带。想到还有两百多人没有参加会议，老刘心里就很不平衡，忍不住唠叨道：“郑主任，那些没来开会的，厂里到底会不会处罚？”

郑小明心念一动，便脱口说道：“当然要处罚！不管什么理由没有到会，都要扣除全年奖金，如果态度不好，甚至当场开除。这是卢厂长亲口对我说的，你可不许外传啊。”

食堂如果不能保证职工的及时用餐，那就是郑小明的失职。此时，郑小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把卢向东坚持要处罚迟到的缺席员工的消息传出去，并且夸大其词。到时候掀起轩然大波，也就可以转移卢向东的注意力了。

听郑小明这样一说，老刘心里顿时平衡了许多。不过，想起自己匆匆离开家属院时，那几个因故缺席的邻居异样的眼神，老刘心思又发生了变化。人真的很奇怪，他刚刚感觉平衡了些，又忽然想在那些人面前得瑟一下，显示下自己当初的英明决定。

“新厂长这么厉害！”老刘好似吓了一跳，赶紧朝着郑小明一咧嘴，陪着笑脸说道：“郑主任，您看我穿这身，可不敢在新厂长跟前露面，得赶紧回去换件衣服。”

郑小明巴不得老刘早点把消息传出去，当即点头道：“那你赶紧去吧，反正卢厂长也没指定要去几个人，少你一个也不要紧。”

…

财务科有三十多人，保卫科更是挤进了近百人。相比于一线工人，无论是财务科还是保卫科，工作都相对轻松许多，但是工资奖金却没有多大分别，甚至还要高于车间一线工人。所以，但凡有点门路的，都会往那些工作轻松，工资不低的岗位活动。所以，郑小明要从保卫科找几个见证并不是什么难事，他很快就带着七八个人回到了食堂门口。

这时，厂宣传科一男一女两名宣传干事也已经先他们一步来到了这里。宣传科的人同样不少，这一男一女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衣着时尚，相貌也都不差。女孩脖子上挂了个相机，男孩则扛了台摄像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电视台的记者。

卢向东倒是很意外：“宣传科设备挺齐全嘛，连摄像机都有？”

女孩笑道：“卢厂长，听说您要固定证据，我就请小王把摄像机扛过来了。全程录像，比照片更有说服力。”

卢向东不由朝女孩多看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挥手道：“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就开始吧。”又大声道：“来，把锁撬开！”

女孩考虑问题很周到，倒让卢向东对她多了几分欣赏。当然，卢向东现在的城府比两年前不知道深了多少，在没有经过深入了解之前，自然不会轻易对她提出表扬。不过，女孩还是从卢向东的眼神中感觉到了一丝鼓励，顿时信心倍增，赶紧举起相机，调好焦距，打开闪光灯，动作一气呵成。旁边的男孩也将摄像机对准了食堂大门，按下开关，做好了录像的准备。然而，保卫科的七八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站着不动。

卢向东脸色沉了下来，指着其中一人问道：“为什么不撬？”

那人神情尴尬，小声说道：“厂长，我们是警卫，是抓贼的，不会撬门。”

另一人也帮腔道：“这么大的挂锁很结实的，我们撬不动。厂长，要不你通知机修车间，让他们带氧焊过来割掉算了。”

“很结实吗？”卢向东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单手抓住挂锁用力一扭，便将拳头大的挂锁扭得跟麻花似的。就这样反复了两下，“啪嗒”一声，挂锁断成了两截。卢向东将断了的挂锁扔在地上，拍了拍巴掌，道：“我看也不怎么结实嘛。”又盯着起先那人说道：“把门打开！”

挂锁已经被拧成两段，就算不被卢向东的手劲所震惊，那人也没有再推托的理由，只得悻悻地推开食堂的大门。他只朝里面看了一眼，便失声道：“咦，怎么都空了？”

氮肥厂的职工食堂并没有经过专门的装修，但是供职工们坐下吃饭的桌椅总该有吧？可是在食堂大厅里，只散落着几张破椅子，其他什么都没有，就连屋顶上的大吊扇和日光灯都全部不翼而飞，只有孤零零的电线在随风摇晃。

卢向东狠狠地瞪了保卫科的人一眼，沉着脸朝厨房走去。

这么多东西，如果没有几辆大卡车，根本运不出去。按照制度，任何车辆和物资出厂，都必须经过保卫科检查，履行登记手续。显然，食堂里的东西如果真的被那个邵老板全部运出厂外，保卫科的人肯定脱不了干系。

厨房里的情况自然也好不了，锅碗瓢盆，一样都没有落下。除了食堂这座房子搬不走以外，邵老板几乎将所有能带走的东西全部带走了。而邵老板只有食堂的承包权，这些物品却是厂里出资置办的，他并不具备所有权。

卢向东不由转回头，对那两位宣传干事问道：“都记录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