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卢向东哪能还不明白食堂为什么突然关门。氮肥厂一线工人实行的三班倒制度,有了食堂,上夜班的工人就会方便许多。现在,邵老板忽然把食堂一关,摆明了也是给卢向东出一道难题。当然,即使没有食堂,厂子照样可以运转,只是工人们多了许多不便,也少了许多福利,不知道内情的人自然会把这笔账算到卢向东头上。
上任半天不到,卢向东已经感觉到处处掣肘。不过,他不是个轻言退缩的人,只是冷笑道:“没有他邵老板,难道偌大个氮肥厂还办不了食堂?”
…
感受到厂里干群关系的紧张,卢向东自然不会随便接受别人吃请,哪怕只是一顿最简单的工作餐也不行,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谨言慎行。
回到家里,卢向东狠狠在扒了三大碗米饭,他着实是饿坏了。
党玉看了一阵心疼,接过空碗说道:“你坐着,我再帮你添一碗去。”
话刚说完,党玉自己却忍不住一阵干呕。
卢向东吃了一惊,连忙问道:“怎么了?着凉了?”
党玉慌忙摆了摆手,说道:“没、没事,可能是下午吃多了冷饮,胃有点不舒服。”
冷饮只是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党玉都是做母亲的人了,哪里还有那个爱好。而且她的身体一向很好,就算当年流落在外、形同乞丐的时候,差点活活饿死,却也没有生病。她是过来人,当然明白这阵干呕是怎么回事,没来由地便是一阵心慌。
党玉曾经有个愿望,想要给卢向东生个孩子。这段时间,她和卢向东做那事的时候,或者说是在安全期,或者说自己吃了避孕药,都没有再采取其他措施。现在她真的怀了卢向东的孩子,心里却慌乱了起来。她想再要个孩子,以她现在的经济实力,也养得起两个孩子。但卢向东现在的身份不同,背后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一旦让人知道她肚里的孩子是卢向东的,将会令卢向东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为此,党玉已经纠结了两天。
卢向东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但陈红怀孕以后,他一天都没跟陈红在一起呆过。至于党玉,当初搬进他家里的时候已经过了怀孕初期,孕期反应早就不那么明显。所以,卢向东根本不明白党玉是什么情况,反而责备道:“你又不是孩子,至于那么贪嘴吗。”
党玉逆来顺受惯了,也不顶嘴,只是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卢向东也不好再责怪她什么,只得说道:“好了,好了,碗筷我收拾,你早点睡吧。”
党玉哪肯让卢向东来做家务,早抢着收拾起桌子,卢向东也只得由她。因为党玉不舒服,晚上那事自然做不成了。不过,党玉还是像往常那样安然地依偎在卢向东怀里。看着在自己怀里如孩子般熟睡的党玉,卢向东却皱起了眉头。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从柳健、赵英明等人的口中,他听说了许多关于贾克爽的事情,其中也不乏一些花边新闻,这就是群众监督的威力。而他作为任厂长,同样会置于群众的监督之下。如今,他已经不是在青山乡和开发区的时候了。无论是青山乡还是开发区,毕竟离县城还有一段距离,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私生活。但氮肥厂却有三千多工人,很快便会有人注意到他和党玉竟然住在一个屋檐下。看来,他和党玉之间必须有一个人要搬出去了。但党玉是个非常敏感的女人,卢向东不知道该如何对她开口。
…
第二天一早,卢向东就来到了氮肥厂大礼堂。今天,他将在这里召开恢复生产动员大会。这个大礼堂还是建厂初期建设的,后来几经改造,勉强可以容纳得下三千多人,只是仍然稍显拥挤。由此可见,这些年氮肥厂的规模扩展有多快。
开会之前,卢向东让人准备了一份全厂职工的花名册,每个座位之前都写有职工的名字。站在主席台上,谁没有来都一目了然。
看到台下稀稀拉拉还有一些空位,卢向东抬腕看了看手表,沉声说道:“现在是八点欠一刻,我把会议开始的时间再延长十分钟。到时候如果谁还不能到场,以后就不要再来了!”
此话一说,会场下面一片哗然。但是卢向东面沉似水,任下面吵成了一锅粥,他只端坐在主席台上一动不动。
很快,台下便有人匆匆离开会场,想是通风报信去了。像氮肥厂这样的老牌企业,许多人都在一起工作生活了几十年,既是同事,又是邻居,还有不少人沾亲带故,谁也不希望自己的亲友真的被卢向东开除出去。尽管很多人都认为卢向东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但在摸清他脾气之前,自然还是少捋虎须为妙。
氮肥厂家属院距离大礼堂步行不过五分钟的路,有人骑了自行车过去,来回都用不了为么长时间。十分钟之后,便有人陆陆续续赶到礼堂。随着时间的推移,进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但是,当时间指向八点十分,会场中仍然空着不少位置。
卢向东坐在主席台上,居高临下,看得清清楚楚。他简单估算了一下,至少有两百人没有到会。而卢向东在进礼堂前还专门问过各车间、各科室的负责人,这些负责人都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说他们已经通知到了每个人。
坐在一旁的贾克爽却神情悠闲,正等着看卢向东的笑话。卢向东昨天把话说得太满,规定不能准时到会的人将作脱岗处理。脱岗虽然不等于开除,但奖金肯定没有了,工资也会打些折扣,那些没有来开会的人当然不肯答应。而华夏有句老话叫做“法不责众”,这么多的人都没有现场,看他卢向东如何把脱岗的处罚执行下去!
更何况,没有到会的这些人当中,许多都有着这样那样的社会关系,其中还有人可以够得着县领导。如果卢向东对这些人动了真格的,只怕今后他在县里也是寸步难行了。
当然,出现这种局面,自然也少不了贾克爽在背后的推波助澜。有些事情并不需要他亲自出面,他只要稍作暗示,自然有人帮他打这个头阵。昨天被卢向东宣布停职的财务科长顾国华,就是其中跳得最凶的一个。
就在贾克爽满心得意的时候,卢向东已经拿起话筒,大声说道:“郑主任,你把现在还没有到会的人员名单记一下。如果有谁迟到,就请他先站着。”又道:“好了,下面开会。在宣布氮肥厂正式恢复生产之前,我想在这里表扬一下离退休的老同志。不少老同志离开工作岗位已经多年了,有些同志还身患重病,但是听说今天将召开恢复生产动员会,他们却纷纷主动要求参加。而且,这么多老同志,没有一个人迟到!而我们有些同志身强力壮,却连开会纪律都遵守不了,你们觉不觉得脸红!”
离退休的老同志本来不需要参加今天的会议,但是他们很清楚,今天的会议和他们的利益也息息相关。他们虽然已经退休了,但工资还要靠厂里来发放,医药费也要靠厂里来报销,厂里如果不能维持运转,他们的利益也将直接受损。而他们年纪都大了,一旦厂子开不出工资,他们却不能像年轻人那样很容易再另找一份工作来养活自己。毕竟现在的社会风气如此,指望孩子们来给他们养老太不现实,他们也只能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卢向东身上,希望氮肥厂在卢向东的带领下能够走出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