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大楼下,卢向东满腹心思地钻进了皇冠车。贾克爽朝那边看了一眼,也铁青着脸走向自己的桑塔纳。忽然听吴经富在后面压低声音说道:“老贾,你上我的车。”
贾克爽脚步一顿,旋即迅速越过了桑塔纳,拉开了前面那辆黑色现代的后车门坐了进来。等吴经富上车,贾克爽便迫不及待地说道:“老吴,姓卢的小子是从哪冒出来的?这个节骨眼上,我坚决不能离开氮肥厂!”
吴经富摆了摆手,道:“先别着急,咱们不能自乱阵脚。”想了想又道:“现在还有时间。回去以后,我们各自给熟悉的常委打电话,无论如何不能让任命通过。”
贾克爽一拍大腿,说道:“好!端午节的时候,覃洛和赵学坚刚刚收了我一块手表。如果他们不帮着我说话,我就把他们告到市纪委去!”
“胡闹!你就不能说几句人话吗?”吴经富狠狠地瞪了贾克爽一眼,说道,“不过,为防万一,也要做两手准备。如果这次人事任免真能在常委会上通过,你就提出条件,哪也不去,就算做个工人,也要坚决留在氮肥厂。”
贾克爽嘿嘿笑道:“这个我明白。只有我留在厂里,才能把水搅混。总之,即使姓卢的那小子做了厂长,我也不让他的日子好过。”
吴经富点了点头,道:“你心里有数就好,其他话我也不多说了,告诉他们几个,重点岗位一定要抓在自己手里。”
贾克爽笑道:“放心吧,最好是在常委会上通不过。不行,我现在就要打个电话。”
说完,他就掏出新买的手机,拨了覃浩的号码,听筒里却传来“嘟嘟”的忙音。
…
前面那辆皇冠车上,卢向东也握着手机,电话里传来马明爽朗的笑声:“是小卢啊,呵呵,你可很少主动给我打电话。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吴经富和贾克爽不希望卢向东到氮肥厂任职,而卢向东自己也不想做这个厂长。开发区的各项事业已经开始走上正规,正处于发展的关键时期,他实在不希望因为自己的调动而带来什么不确定的变化。另外,今天的紧急协调会上筹集的资金只够发放氮肥厂职工一个月的工资,根本是杯水车薪。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卢向东还没自大到认为以一己之力就能救活一家三千人的厂子。氮肥厂分明就是一个坑,又有谁愿意主动往坑里跳呢?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刘伟提出的任免决定在常委会上不能通过。卢向东虽然跟绝大多数常委都打过交道,但真正能够毫无保留地表达自己想法的,也只有人武部长马明了。在这种关键时候,他不找马明帮忙又去找谁?
马明一听,顿时焦急起来,埋怨道:“你怎么不早说!上午是接到了召开常委会的通知,但我已经到了省军区,就算坐飞机也赶不上了!算了,你也别着急,我再跟他们几个沟通一下。我这点老面子,想必他们还是肯给的。”
听说马明不在县里,卢向东微微有些失望。毕竟在县委常委当中,真正能够无条件为卢向东讲话,替他着想的,也只有马明了。如果马明不参加常委会,刘伟的意图得以通过的可能性就会变得极大。
不过,卢向东今年也才满二十四岁,他虽然经历了很多,也成熟了很多,但骨子里还有年轻人应有的热血和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既然马明帮不上忙,卢向东也就不打算再折腾了。他就不信了,自己能够从无到有把青山公司发展到现在这个规模,难道还管理不好一家氮肥厂?
想到这里,卢向东神情坚定起来,说道:“谢谢你,马叔。不用麻烦了。如果组织上一定让我挑这副担子,那我责无旁贷,一定尽自己最大努力让氮肥厂走出困境!”
马明是个军人,没有那么多的弯弯肠子,也不喜欢搞各种权谋,自然看不透刘伟的用意。相反,对于卢向东的表态,马明却很满意,觉得正对了自己的胃口,不由哈哈笑道:“行,我支持你!氮肥厂人武部长小刘是我的老部下,到时候我给他下个命令,让他无条件服从你的指挥。”
“呵呵,既然是马叔的老部下,那就肯定没问题。有马叔的支持,我更有信心了。”卢向东打了个哈哈,心中却不以为然。
别看他年纪轻轻,却在短短两年时间内先后担任过村支书、村建办副主任、主任,现在还主持着开发区管委会的工作,深知一个领导要想有所作为,离不开下属尤其是广大中层干部的支持。人武部长虽然也算中层干部,但在氮肥厂这样的企业,人武部长的份量显然不如生产、技术、财务和营销部门的负责人,卢向东根本不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大忙。
…
刚刚结束和马明的通话,卢向东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却是俞一江打来的。电话里,俞一江有些兴奋,笑声震得卢向东的耳膜都有点发疼:“哈哈,卢主任,你终于肯关心我了。怎么样?中午咱们搞个小活动,我把张县长约上。”
卢向东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打给章国庆的那个电话。当时害怕刘伟会强行从管委会账户上划走资金,所以卢向东才临时决定提前跟俞一江结算部分工程款。现在看来,就是他自己摆了一道乌龙,刘伟根本没打算筹集太多的资金。这也好理解,刘伟既然动了让卢向东去当氮肥厂厂长的心思,又怎么会帮卢向东做嫁衣裳?
乌龙已经摆下了,左右算个人情,卢向东自然不可能把实情告诉俞一江,也打了个哈哈,笑道:“俞总,活动就算了。我到了开发区以后,跟企业打交道的机会多了,才明白办企业有多不容易。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该照顾的我肯定会照顾的。张县长是个大忙人,你没事也别打扰他。就这样了,我还有事,拜拜。”
“喂,卢主任……”电话那头,俞一江还想再说什么,耳边却已经传来一阵忙音。他可不相信卢向东真是因为同情办企业的艰难才提前给他结算工程款,肯定还是看了张永年的面子。想了想,他还是拨通了张永年的电话,结果却听到一个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
回到管委会办公室,卢向东依然有些心神不定,万一这件事真在常委会上通过,他就必须身兼两职了。辛苦一点倒不怕,毕竟他还年轻,精力旺盛,而且管委会这边的各项工作都已经走上正规,他在干部职工中的威望也很高,即使人不在,说话照样管用。关键是氮肥厂那边的情况,他是两眼一抹黑。
氮肥厂是朝阳县的老牌国营企业,成立于六十年代。作为农业大县,朝阳每年对化肥的需求量都非常巨大。氮肥厂的成立,为朝阳的农业生产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同时也为自己赢得了丰厚的利润。氮肥厂最红火的时候,一线工人的奖金就是机关工作人员的双倍。而在那段物资短缺的年代,氮肥厂职工发的年货福利足以羡煞全县人民。后来,随着市场逐渐放开,和许多国营企业、集体企业一样,氮肥厂也开始走起了下坡路。
这些内容就是卢向东对县氮肥厂的全部认知,如果还有什么的话,那就是今天在车上,他听柳沛泽说的那些情况。单凭着这些了解,想要扭转氮肥厂目前的状况,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