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玉成也不傻,当然明白章国庆的意思,他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便鬼使神差地接了一句:“对对对,我也想起来了,李市长要的一份材料我还没弄好,明天大概也去不成了。”
按照惯例,副科级干部上任,由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送任就已经很给面子了。卢向东虽然主持工作,但还是副科级,所以谷玉成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送任见面会他和章国庆都找借口不参加,也算是给卢向东一个下马威。领导班子成员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在一些细节上谁占了上风,就决定着谁会拥有更多的话语权。何况卢向东只是主持工作的副主任,并不是真正的管委会主任,他也不需要给卢向东面子。
只是让谷玉成做梦也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居然是县委常委、县委组织部长萧方正亲自送任。这么重要的会议,他却没有到场,将给萧方正留下什么印象,他简直难以想像。
因此,在听说上午是萧方正亲自送任之后,谷玉成这才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在楼下时,他遇到一名办公室工作人员,知道卢向东在主持召集办公会,这才松了口气。通常情况下,这种办公会都要开上两三个小时,所以谷玉成才不那么着急,上楼之前还先整理了一下形象,却没想到会议已经结束,他又失去了一次和中层干部见面的机会。当然,这只是小节,最让他失落的还是给萧方正留下了坏印象。
…
卢向东并没有在意谷玉成的感觉,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翻开笔记本,打算把近期要做的工作好好梳理一下。同样是主持工作,开发区和村建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层次。他发现自己要做的事千头万绪,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才好。
这时,外面却传来了敲门声,平晓宁推门走了进来,小声说道:“卢主任,还有几件事我想向您汇报一下。”
对于这位年轻的新领导,平晓宁原先还打算先观望一段时间,有些事情他也想先瞒着。但在接触了大半天之后,平晓宁发现这位新领导年纪虽然不大,但个性很强,就像他在会上批评招商科的秦晓雁一样,连女同志都会不留丝毫情面。面对这种领导,不仅要小心翼翼,许多时候还必须态度鲜明。
平晓宁是前主任虞文胜所信任的人,虞文胜突然被免职心有不甘,不仅没有腾空办公室,就连大哥大和小车都没有让出来,这些事情平晓宁心知肚明。他原先想瞒着卢向东,卢向东不主动问起,他就装不知道。但现在看来,卢向东不是那么好瞒的。与其等卢向东问起来,自己被弄个灰头土脑,还不如主动说明情况。
听了这些情况以后,卢向东沉默片刻,皱眉道:“开发区只有这一辆车,必须收回来。当然,虞主任如果想留下来用也可以,作价给他的新单位。这是集体资产,不是我们哪个人可以说了算的,不能白白流失。对了,虞主任的新单位明确了没有?”
平晓宁摇了摇头:“还没有听说。”
他很清楚,虞文胜这次免职,文件上虽然注明另有任用,但想要再主政一方显然是不可能的。不能主政一方,说了就不算。虞主任不肯让出来的那辆小车原本就是县府办淘汰下来的旧车,在修理厂的时间比在路上多,又有哪个单位愿意花这个冤枉钱买回一辆二手老爷车?很显然,卢向东事先知道这辆车的状况,所以才会将计就计,甩掉这个包袱。只是这件难办的差事却铁定要落到他头上了。
昨天晚上接到组织通知以后,管委会中层以上干部一起为四位主任饯行。宴席上,虞文胜很是发了一通牢骚,并且点了几个人的名,告诫他们不要忘恩负义,不要做人走茶凉的事情。但是现在形势报迫,平晓宁连个过度的时间都没有,就面临着选边站队的问题。
其实真要说选边站队还也完全算不上,毕竟一个是已经离职的老主任,一个是正在台上主持工作的副主任,谁都知道该怎么选择。实际上,民主集中制只是个大原则,越是基层,一把手说了算的情况越是普遍。卢向东要是对平晓宁不满意,大可以将他踢到一边。在管委会内部,盯着办公室主任位置的恐怕不是少数。平晓宁也很清楚这一点,他立刻就做出了选择,主动说道:“卢主任,我马上跟虞主任联系一下,把大哥大也收回来。”
卢向东却摆了摆手,道:“大哥大就算了,虞主任想用就继续留着用吧,不过话费管委会就不要再承担了。”
平晓宁点了点头,赶紧又说道:“卢主任,要不我去电信局帮你再办一部新的吧。”
卢向东笑道:“大哥大只是模拟网,听说有一种新的数字网,无论是通话质量还是保密性,都比模拟网要好得多,只是不知道县里推广没有,你抽空帮我问问。至于大哥大嘛,那还是算了。”
平晓宁不知道模拟网和数字网是什么回事,便还是很认真地记了下来:“卢主任放心,我回头就去办这件事。”又道:“还有件事想向您请示一下。我们办公室几位同志想给您接个风,不知道您晚上有没有时间?”
领导班子有新成员到任,通常都会安排接风,这也是不成文的规矩。但是这一次开发区整个领导班子都被撤换了,卢向东最先到任,总不能自己安排给自己接风吧?平晓宁很是动了一番脑筋,决定以办公室的名义给卢向东接风。
卢向东却挥了挥手,道:“不用了,你把谷主任、郑科长还有秦科长约上,晚上我们一起吃大户去。”
正说话间,又传来敲门声,却是郑立辉走了进来,道:“卢主任,申请拟好了,请您看一看。”
平晓宁见状,便悄悄退了出去。
卢向东接过申请看了一遍,拿起钢笔改了两个错别字,忽然问道:“明天几号?”
郑立辉想了想,说道:“明天是四月一日。”
卢向东把申请递回给郑立辉,说道:“你把申请拿回去,复印几份,交给平主任盖个章,后天我们一起去找张县长。”
四月一日是愚人节,这虽然是来自西方的节日,但在年轻人当中比较流行。在愚人节当天,说的话都有可能是开玩笑,作不得数。卢向东还记得上大学时的一件事。当时有个同学正在做实验,忽然听到学校广播通知,说是有个包裹在学校传达室等他去取。那名同学当好兴冲冲地走到校门口,结果哪有什么包裹,他是被人愚弄了一回。从实验楼到学校传达室,来回要走将近一个小时的路。但那天是愚人节,白走了那么远的路,他也发作不得,只能一笑了之。当然,政府部门同不同意拨款、同意拨多少款不可能成为愚人节的玩笑,但卢向东还是很小心地避开了这一天。
郑立辉收回申请,却小声问道:“卢主任,您今天晚上有时间没有?”
卢向东反问道:“哦,郑科长有事?”
郑立辉慌忙说道:“没事,没事,就是科室里几个人想请您吃个晚饭,权当给您接接风。”
卢向东哈哈笑了起来:“郑科长,不用麻烦了。我已经跟平主任说过了,晚上你们都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