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以前,祝景山一真都是“小卢长、小卢短”地称呼卢向东,话里话外都摆着高人一等的姿态。这也难怪,他毕竟是省交通厅的实权处长,跟偏远县市乡镇的小小中层副职相比,那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他完全有这个资格。如果不是看在想巴结戴鹏飞的份上,他根本不会把卢向东放在眼里。可是,因为卢向东送的月饼里没有其他成分,让他躲过一劫,后怕之余,他对卢向东也多了些感激,不知不觉便对卢向东真正亲热起来。
“不急,请他做个见证也好。”中年人气定神闲地摆了摆手,道,“月饼没有问题。不过,刚才还有人给你送了盒茶叶,也请拿出来让我们检查检查吧。”
听到“茶叶”两个字,祝景山脸色微微一变,旋即笑道:“老宋,你还真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一个小时之前,还真有人给我送来了一盒茶叶,你就知道了。那盒茶叶也是位朋友送的,我拆都没拆,就转送给向东做回礼了。不信,你问向东好了。”
卢向东隐隐觉出些什么,这些人肯定是冲着那盒茶叶来的,只是恰好见到茶几上有自己送的两盒月饼,这才先叫住了自己。有人刚刚给祝景山送了茶叶,纪委的人就找上了门,怎么想,怎么觉得这就是个圈套。
他心里想着这些事情,手里动作却不慢,从包里掏出那拿白茶递到中年人面前,说道:“啰,这就是那盒茶叶,我也没有拆开,原封不动,请检查吧。”
中年人脸上的表情精彩起来。即使从这盒茶叶里面真的查出什么贵重物品,也已经跟祝景山没有多大关系了。毕竟祝景山把这盒茶叶转手就送了人,显然只是把这盒茶叶当着了一般的物品,顶多算他个无心之过,却够不着上纲上线。当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必要的检查还是要继续的。中年人使了个眼色,刚才拆月饼盒的那个小伙子又气呼呼地从卢向东手里夺过茶叶盒。
茶叶盒自然落得跟月饼盒一样的下场,只是里面的内容却让人大开眼界。这盒茶叶外面用塑料纸密封着,打开以后,里面还有一只精致的塑料袋,从外面摸上去,塑料袋里应该是真正的茶叶。可是把塑料袋撕开,倒出来的除了少量茶叶,还有许多花花绿绿的小纸团。这些小纸团居然是用一张张的百元大钞精心折叠而成,每一个都很细,用手捏根本不知道是钱折成的。那个小伙子数了数,整整一百个。也就是说,这盒茶叶里藏了整整一万元钱。
看到这个情景,祝景山额头上的冷汗已经不再是细小的汗珠,而是逐渐长成黄豆大小,然后又汇聚成涓涓细流,顺着那张胖脸一直淌到脖子下面。当然,他如今不是害怕,而是庆幸。要不是卢向东恰好给他送来两盒月饼,而他恰好又难得地给了卢向东一份回礼,这盒茶叶就不仅仅是了结他政治生命的问题,而是要把他送给班房了!
卢向东也是目瞪口呆,谁能想到一万元现金可以折成这么小,硬塞见一只茶叶袋中,而且包装得还那么精美。现在的人为了送礼,还真是送出花样来了。他忍不住便抬头看着那个中年人,等着听他的结论。
这时,祝景山已经回过神来,道:“宋处长,我、我真不知道这里面竟然不是茶叶。我现在就把这些钱全部上缴给组织,你看……”
像高宏泽那样的纪检干部毕竟只是少数,这位宋处长却是个明白人,当然知道祝景山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违法行为。至于祝景山在其他地方有没有问题,他虽然存着疑问,倒也不愿意深究,便主动伸出手来,笑道:“老祝,我们这也是例行公事。只要把问题弄清楚,对你对我对大家都好,你千万别往心里。”
这句话一说,就表明今天的事就此揭过了。祝景山如释重负,也握住宋处长的手使劲摇了摇,连声道:“理解,理解!我到底下去搞审计,也经常被别人误会。”
小伙子把那些折成小纸团的人民币小心地重新收进塑料袋中,又扫了一眼茶几上的月饼,冷哼道:“这月饼倒挺高档的!”
这两盒月饼,光看包装就知道价值不菲,至少上百元一盒。收了这样的月饼,虽然远远够不上受贿的程度,但是真要给你上纲上线来个通报批评,也勉强说得通,这个小伙子显然还对卢向东刚才的话耿耿于怀。所以人们常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卢向东今天的表现还欠些沉稳。
卢向东刚想解释,却听祝景山已经笑道:“向东是我的好朋友,逢年过节,我们都互有往来。快过中秋了,他带两盒好点的月饼给我,这有问题吗?”
如果说刚开始他还庆幸卢向东没有在月饼里夹藏什么贵重物品,现在是真的感激卢向东的到来救了他一命。此时说卢向东是他的好朋友,却已经完全是肺腑之言了。
宋处长没有回答祝景山的话,只是目光犀利地看着卢向东:“这位小同志真年轻,好像还没有满三十岁吧?”
本来,今天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双方虽然都有些不愉快,但作为聪明人,谁也不会再提起这件事。只是他手下的那个小伙子言语上却不肯吃亏,让祝景山明显有些不高兴了。交通厅是省里的重要部门,现在又是大办交通的第一年,地位更是蒸蒸日上。祝景山作为交通厅实权处室的负责人,宋处长自然不想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过分得罪他。但他为人很护短,此刻自然要维护自己的手下,便有意抓住祝景山话里的漏洞,要杀一杀他的气势。
确实,像祝景山这样的实权处长,要交朋友的话,也会讲究个地位相等。卢向东年纪轻轻,就算是机关干部,职位也不可能太高。如果是商人的话,看他的穿着打扮,身上也没有几件名牌。以宋处长的经验度之,无论从哪方面看,卢向东和祝景山都不可能是真正的朋友。
卢向东毕竟年轻,经验欠缺,根本没有注意到宋处长的目的,只是实话实说道:“我今年二十三。”
祝景山毕竟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多年,立刻就猜到了宋处长的用意。他的反应也不慢,抢着回答道:“老宋,你还不知道。向东不仅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半个师父。现在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前。最近我每天早上起来,都要打几遍太极拳。我的太极拳,就是经人介绍跟他学会的,他可是赫赫有名的太极拳高手。”
其实,祝景山那几招似是而非的太极拳,都是跟公园里晨炼的老头老太后面学的。他只是听屠正清说起过卢向东的身手,这才把卢向东捧成了太极拳高手,也由此弥补了两者之间年龄上的巨大差距所带来的漏洞。
宋处长原本就没打算深究,便呵呵笑道:“想不到你还是个太极高手,真是后生可畏,习武很多年了吧。”
卢向东倒也没有隐瞒,点头道:“我是练形意拳的,太极只是业余玩玩。老祝怕苦,练不了形意,只好教他太极了。宋处长,我看你眼圈发黑,肯定是经常熬夜,是不是还有盗汗、尿频的隐疾?哪天宋处长有空,我教你一套鑽拳,对肾脏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