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降水没有昨晚那样唬人,最起码没有泥石流发生,就是单纯的降雨,没有风,缠缠绵绵的——如果那些从不为吃喝而犯愁的骚人亲临此警,肯定又会摇头晃脑的大发感慨,说不定一首名为《啊,这边在下雨,那边也在下雨!》的咏雨诗出炉了。
叶心伤不是骚人,沈银冰更不是,所以当深夜来临时,俩人没有作诗,而是并排坐在高脚楼的走廊中,托着下巴望着雨幕,许久都没有动一下,好像两尊雕塑。
亚热带雨林气候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管下多大的雨,只要淋不着就不会冷……当然了,前提是肚子得填饱,睡眠得充足,还不能为养家糊口而犯愁。
他们已经在高脚楼上等了一整天,又大半夜。
高脚楼的后面就是山泉,临近中午时,叶心伤又在附近猎杀了两只野兔,捡了些干柴烧烤,虽说不如专业烧烤摊搞的好吃,但总比饿肚子要好很多倍。
岭南这边的环境太复杂,山太多,林子太密,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去哪儿去找高飞、颜红他们,所做的唯有在这儿等。
希望在下一刻,那俩人就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笑着说:“嗨,让你们久等了,我们走吧!”
咔嚓——一道惊雷划过天空,让周围瞬间变得雪亮,也让沈银冰下意识缩了下脖子。
叶心伤扭头,看着她:“要不你先回屋子里去休息下,我在这儿盯着就行。”
“不了,已经休息一整天了,实在睡不着。”
沈银冰摇了摇头,伸出修长的右手,去接走廊外面的雨滴。
叶心伤点上一颗烟(香烟是从屋子里角落中捡的,那是董志勇等人开会时,不知道谁遗落在这儿的,倒是便宜了他),暗红色的火光在黑暗中闪了几闪,随即变黑。
“能不能给我来一颗?”
沈银冰擦了擦手上的雨水,伸了过来。
“女孩子最好别吸烟。如果不是因为职业关系,我也不会吸烟的。”
叶心伤嘴里这样说着,把烟盒和打火机递了过去。
“不吸烟的女孩子,那是因为她们没有受到过太大的挫折,活着活的极度无聊。”
沈银冰熟练的点燃香烟,姿态优雅的吸了一口,说:“叶心伤,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坐看夜雨,没事你就讲讲你的故事呗。”
“我的故事?”
叶心伤笑了笑,淡淡的说:“我没什么故事,就是一平凡人,和所有人那样。”
“你要是和所有人那样,今天也不会和我坐在一起看雨等人了,对吧?”
沈银冰侧脸,下巴放在膝盖上,很萌的样子:“说说吧,别害羞,从你喜欢秦紫阳开始说起。”
叶心伤沉默了很久,才说:“在我九岁那年,我就认识了秦紫阳。”
在这个看似平静,实在不平静的雨夜中,叶心伤第一次向人讲述了他的故事。
如果从叶心伤出生时开始说起,到目前的那些值得记载的经历,足可以写成一部小说。
他年幼父母双亡,第一次见到秦紫阳并喜欢上了人家,为此改变理想成为一名军人,又靠自己的艰辛努力跻身华夏最强精锐九龙王,每一次的任务过程,直到他今天坐在这儿等人等等,期间的汗水、血泪,真的足够写成一本书。
一本很精彩的书。
这些往事,叶心伤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哪怕是秦紫阳。
尤其是当前他已经成为重大通缉犯后,他更是不想去讲,甚至不想回忆过去。
他以为他在讲起时,肯定会没啥心情,寥寥数语就能概括的。
谁知道在他开始讲述后,却一发不可收拾,精神也越来越振奋,讲了足足两个小时,才讲到他曾经经历的汉德勒森林之战。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肯定必死无疑了,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没力气再爬出那个洞,更知道外面还有佷多敌人。但就在这时候,高飞忽然出现了!”
叶心伤去拿烟盒,才发现烟盒空了。
沈银冰这个听众,在这段时间内,也吸了最少四颗烟。
他随手把空烟盒扔出去时,又是一道闪电亮起,使他能清晰的看到,那只空烟盒随风左右飘摆了几下,就被雨丝狠狠打在了地上,眨眼间就被冲走,显得那样无助,无奈。
叶心伤看着烟盒消失的地方,心情忽然一下子沉重了起来,闭上了嘴。
他觉得,他就是那只烟盒,根本无力反抗当前的恶劣环境,只能被迫接受未知的命运。
等了几分钟,始终没有听到叶心伤再说话后,沈银冰有些奇怪的问:“怎么不说了?”
“没什么可说的了。”
叶心伤回过神来,抱歉的笑了笑。
“哦。”
仿佛看出叶心伤的心情不好了,沈银冰随口哦了一声,想了想才说:“你说你在九龙王中,还有一个叫廖无肆的,他对黄龙就像你对秦紫阳那样。你现在背负着内奸的黑锅,你觉得他会不会仇恨你?”
“不会。”
叶心伤摇了摇头,淡淡的说:“他从不屑去仇恨一个人,他只会杀了我,不问任何原因。”
沈银冰愣了下:“他怎么会这样呢,连给你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这才是廖无肆。”
“廖无肆,这名字好古怪哦……叶心伤,你和他谁更厉害些?”
“我们教官曾经说过一些话,他说,把我们九龙王中人的放在森林中,各自为战,最终只能有一个人活着出来,那么这个人只能是廖无肆,或者是高飞。”
叶心伤提到高飞的名字后,远方一道闪电亮起,能让沈银冰捕捉到他眼神中明显的暖意:“我们对此都没有任何意见,因为高飞是无论处在任何环境,总能把所有潜力都激发出来的全面型人才。而廖无肆呢,则是为了活下去,或者达成目的,不惜使用任何手段的狠人。”
“哦,你那个教官的眼光这样准?”
沈银冰来兴趣了:“如果让高飞和廖无肆俩人对拼呢,谁会是胜利者?”
叶心伤找了个烟头(沈银冰扔的,还有老大一截,这死孩子总是不珍惜东西),有些羞涩的笑了下点燃,狠狠吸了口才反问道:“两列相同速度,相同重量和型号的列车相互对撞,谁会赢?”
“两败俱伤,没有胜者。”
沈银冰明白了叶心伤的意思,嘴角却翘起一丝叶心伤没看到的深意,喃喃的说:“我对这个廖无肆,倒是很感兴趣了。”
“你说什么?”
叶心伤没听清。
“没什么,时间不早了,我先休息会,这雨看来得下到天亮了。”
沈银冰抬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站起身走进了屋子里。
“已经是天亮了。”
叶心伤倚在竹楼上,看向了东方。
雨还在下,但东方的天色,却已经隐隐的泛白了。
当太阳再次出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也就是7月22号,农历六月初七的中午了,后天,就是高飞和王晨的大喜之日了。
也许是因为当地居民都知道争差这边的山里,发生过枪战,现在指不定还有危险的毒贩隐藏在山里,所以没有谁来进山打猎、采药。
四周都静悄悄的,被雨水沐浴过的群山,显得格外的清脆,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天上,不紧不慢的向它今天的终点走去,到背着双手,一副欠抽的从容。
叶心伤是在下午四点时醒来的,那时候沈银冰正在学着用竹筒熬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