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你这又当保安，又当清洁工的，不值当啊，被资产阶级剥削了知道不？可别被人卖了，还给人家数钱，人家说不定在背后偷着乐，说给一份钱，你打两份工，笑话你傻呢！”

语气都是酸溜溜的。

住这儿的都是穷人，找不到工作的，一抓一大把。

本来给佳人时装当保安这事轮不到李叔，因为招聘要求是身强体壮的男人，李叔右手臂受过伤，挺不方便的，没有竞争优势。

可架不住没人想干保安。

“我听说混黑道的才需要保安，跟电视上的保镖似的，要跟人干架，玩儿命似的，会死人的，我上有老下有小，可不敢死。”

哪知道工作内容就是一天到晚巡逻，保证店里的安稳就行。

“那不就是啥都不干，光杵在门口喂蚊子嘛？”

“这么闲啊？一个月下来，没几个钱吧？有点志气的男人，谁肯干这个？”

嫌弃得最厉害的，是隔壁家的刘志刚。

40来岁的男人，成要干大事业挣大钱，瞧不上给人当保安，好像当保安有多丢人似的。

本来想干的人被他这么一说，觉得对不起这个人，也不肯干了。

最后是李叔站出来，走到小春面前。

“姑娘，你看我能干这活儿吗？我右手不太方便，但我当过兵，身上可有劲儿了！”

然后就这么应聘上了。

起初挺被人笑话的，特别是刘志刚，每回碰到他上班都要阴阳怪气一下。

“老李，又要去喂蚊子啊？这一天天的，啥事儿没有，工资能领到10块钱不？”

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李叔第一个月工资，领到了80块钱。

当晚就传遍了整栋筒子楼。

“啥？老李一个月工钱80块？他不是一天到晚闲得喂蚊子吗？”

有人直接从阳台探出头来，往一楼喊，“老李，你一个月挣80块钱啊？你们老板钱多到没处花吗？”

还有人见了刘志刚就瞪他。

“老李伤了胳膊还知道挣钱养家，就他一天天的，这工作瞧不上，那工作嫌累，没往家里捎过几个子儿，大老爷们儿的，让女人挣钱养家，也不嫌害臊！”

“当时要不是他乱说话，我就去当保安了，啥都不干一个月也能领80块钱！”

气急败坏的表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刘志刚抢了他80块钱。

一夜之间，李叔成为大家羡慕的对象，而刘志刚逢人就遭白眼。

回到家里，还要被婆娘数落。

“你看看人家老李，一个月挣80块钱，再看看你，成要挣大钱，然后钱呢？”

家里的婆娘觉得他比不上别的男人，哪个男人受得了？

他一撂筷子，“我明天就去工地，正个八经的工作，一个月能挣100块，老李才80块钱，比得上我吗？”

这会儿碰见李叔跟他媳妇商量明天要继续带豌豆黄，他就趾高气昂的。

“送再多豌豆黄，人家能给你涨工资吗？你家女儿要读初中了吧，一个月挣不到80块钱，供得起女儿读书不？跟我去工地得了，一个月能挣100块呢！”

这话说到老李心坎上了。

回到屋里，看着还在写作业的女儿，李叔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孩子妈，你说我要不要辞了这保安的工作，去工地干啊？”

李婶很不赞同，“你这胳膊不能干苦力，去工地哪干得过别人？朱老板不压榨人，按时发工资，而且这工作轻松，干别的你身体吃不消，等孩子上初中，我出摊卖豌豆黄，多少能挣一点。”

李叔沉默了一下，还是说：“明天我休息，去工地看看吧，要是工地给工钱多，我……”

刘志刚偷偷站在窗口，听到这儿，露出古怪的笑。

然后回到自己家，把自家婆娘拽回屋里，把门窗都关上。

“你干啥，怎么跟做贼似的？”

老刘强压着激动，声音也压得低低的，生怕别人听见。

“我跟你说，老李要去工地打工了！”

“他不是干保安干得好好的吗，干啥要换工作？”

“嫌弃那保安工作挣得少呗！”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激动啥？”

“所以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老李不干了，这保安的位置不就空出来了吗？”

所以他才要藏着掖着，不让别人听见，不然机会被人抢走咋办？

“你要顶替他的位置去干保安？你不是瞧不起老李当保安喂蚊子，一个月才挣80块钱吗？工地一个月挣100块，不比当保安好？”

老刘透露出不屑的表情。

工地干活是按工时算钱，干得多才能拿得多。

一个月100块钱不是没可能，前提是一个月干满30天，甭管暴晒还是暴雨，一天都不能休息，而且一天10个小时打底，经常要干12小时。

纯粹就是卖体力，还又脏又累。

务实勤恳的农民工干得了，他可干不来。

还是当保安好，啥都不用干，白领80块钱。

“而且老李半个残废了都能领到80块钱，我啥病没有，铁定不止值80块钱！”

“那不是要抢老李的工作？”

多少有点昧良心，而且都是同一栋楼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咋面对老李他们家？

“这能叫抢吗？是老李自个儿要去工地，我又没逼他！总之你别坏我好事，楼里那么多双眼睛可盯着呢，万一保安的工作被人抢了先，你可别怪我又没工作，不给家里挣钱。”

他媳妇赶紧点头。

她男人眼光手低，终于要有正经工作，她可不想被人抢了。

于是她翻出来最体面的衣裳给刘志刚，催他第二天一早就去佳人时装。

早上9点整。

佳人时装店门刚开。

朱茯苓买了豆浆油条做早饭，还没能坐下来吃上，店里突然进来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盯着店里左瞅右瞅，眼神让人挺反感的。

朱茯苓皱眉，“李叔人呢，还没来？”

要是李叔在，这种可疑的人早就被拉出去了。

“他是谁？”

老刘搓着手，有些局促。

头一回来这么高档的服装店，到处精致奢华，纤尘不染，他都有点不敢走进来，怕脏了地板。

再看朱茯苓，眼睛都直了。

这就是老李说的女老板？

也太年轻，太漂亮了。

瞧着文文静静的，一看很好拿捏。

老刘眼珠子一转，马上凑到朱茯苓面前来。

“您就是朱老板吧？我叫刘志刚，跟老李是很多年的老邻居，老李让我来说，他不干保安了。”

朱茯苓眉头皱得更紧，“你认识李叔？他为什么不干？”

“嫌挣得少呗，还能为啥？这也不怪他，他女儿马上要升初中，一个月挣80块钱哪够花啊？所以他干别的去了，让我来顶替他。”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很像那么回事。

朱茯苓缓缓眯起眼，似乎把刘志刚的话听进去了，“你知道保安要做什么吗？”

“不就是蹲大门儿，不让人来闹事儿吗？多简单啊！老李一条胳膊不好使都能干，我铁定干得比他好！”

朱茯苓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