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容，怎么可以那么温暖？

那一整个上午，我满脑子都是罗杰的那个笑容。

魔怔了。

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天。

天知道今天都学了些什么！

我一直在盼望着自己长大，我以为长大了就可以走自己的路。

然而长大着长大着，突然发现自己仍旧无所适从。

我的年龄，还是太小了。

十二岁。

能做的了什么呢？

呃。

可以在放学回家之前去河边晃荡一圈。

几乎每天放学，我都要拖延回家的时间。

我不想回家。

那个本该为温暖代言的家，带给我的，只有冷冰冰的感受。

我的家，有一颗冰冷坚硬的心，这也就罢了，它居然还把自己裹进荆棘制成的外衣里。

我从来没有见过它的笑容，我走不进它的内心，也不敢触碰它。

我坐在河边。

河面很平静。

我又想起了那些无辜丧生的小河蚌。

对不起。

希望你们来世，可以被温柔对待。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天色开始暗淡。

我知道，我必须要回家了。

在我妈下班回家之前，我必须要回家。

否则，又将迎来一场暴风骤雨。

谈不上血雨腥风，但皮开肉绽，很可能。

我加快回家的脚步。

回到马路上之后，我远远的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糟了！”

我内心忽然一阵混乱。

那个熟悉的身影我妈。她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

完了完了完了！

她一定看到我刚从河边的小道蹿出来。

这下，死定了！

我右手紧紧的捏住衣角。

步伐，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但始终还是跟我妈相遇了。

我一阵惶恐。

她要是责问我，该怎么办？

这次真的是悲剧了。

“快点回家做作业！”

我惊讶的发现我妈的脸上竟然挂着笑容。

今天的太阳，升错了方向？

她见我愣着，推了我一下，重复道：“快点回家做作业！”

我没有说话。

虽然我真的很想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喜事？

但我不敢开口。

“给你哥买的钢琴到了！我找了几个人去帮忙抬！”

我瞪大双眼。

“你快回家！我一会儿回来做饭，你哥晚上回家吃饭！”

我感觉，我妈是哼着小曲儿从我身边离开的。

她的步伐，好轻盈。

很久很久，说不清有多久，没有看到她这样灿烂的笑容。

我哥比我大十一岁。

我刚上初中的时候，他已经毕业出来参加工作。

他喜欢音乐。

他上高中的时候就弄回来一把小提琴，每天清早在家制造魔音。

我已经记不清自己如何熬过的那段艰难岁月，直到他离开家上大学。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大学生。

他一直是我妈心中的骄傲。

他上大学后自学了钢琴。得到我妈的大力支持。

喏，我哥成为了整个镇子第一个拥有钢琴的人。

一万块钱的钢琴。

呼……

我知道，这是我们家所有的积蓄。

我有没有嫉妒？有没有不满？有没有不平衡？

没有。

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任何负面情绪。

虽然小时候我跟我哥经常吵架打架争抢东西。

但他上大学以后，忽然间就成熟稳重了，学会了照顾我。

让我渐渐觉得，有一个哥哥，是多么幸运并且幸福的事情。

而且我能降生于这个世界，也是因他而起。

话说当年他得了肺结核，医生一致认为医不好了，我妈他们医院就同意我妈再生一个。

没想到后来，我哥顽强的活了下来。

一直很健康，很健壮。

皆大欢喜。

也许吧。

“洛敏！”数学老师突然大叫一声我的名字。

我正跟同桌倪雪梅聊天聊的起劲。

我们在谈论电视剧《还珠格格》的剧情。

几年前，我妈单位的一个同事，换了一台新电视，就把他们家的旧黑白电视机送给了我们家。

当时把我们一家激动的呀！

好像买彩票中了特大奖。

我哥上大学之前，我们俩经常抢电视。

现在，哼哼，只要我妈去值夜班，电视机就立即被我承包。

气势很豪气，很大手笔。

呵呵呵。

昨天晚上演到紫薇被容嚒嚒用刑，看的我那一个揪心啊！

上课时间也实在是没有忍住，跟同桌聊起了剧情。

于是当数学老师叫我名字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完了。

数学老师兼任我们的班主任。

出了名的严厉凶悍。

她姓陈，她的先生是我们学校的校长。

因此她一直有一种独特的优越感。

在她的课上讲话。

尤其作为一名数学成绩一直在二十分（满分一百分）上下徘徊的同学。

我猛然间意识到自己会死的很惨烈。

我哆哆嗦嗦站起来。

低头不敢说话。

“你！”陈老师走过来，用手里的教棍用力敲了几下我的课桌，“站到后面去听课！”

她的话音刚落，我赶紧拿上课本秒速冲到了教室的最后面。

为什么倪雪梅没有被罚站着听课？

这同样是一个鸡肋的问题。

“你一个女生！”陈老师气急败坏，应该从来没有人敢在她的课上聊天，“一点样子都没有！初中毕业以后准备混社会了是吗？！”

“自己不好好学习，不要带坏了其他人！”

从陈老师的字里行间里，我感受到了她的愤怒，她的无奈，她的失望。

“倪雪梅，你下课后跟罗杰换一下座位！”

她最后蹦出的这句话，惊呆了班里的所有人。

时空错乱了么！

她可是最不赞成男女同桌的老师！

要不是班里男女比例失调，根本不可能有男生和女生同桌之说。

然而现在，就在刚刚，她竟然让倪雪梅和罗杰换座位！

这就意味着她主动让班里多出现了两对男女同桌！

这是什么概念！

她一定是气糊涂了，我猜想。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后悔她的决定，反正就这样，我和罗杰鬼使神差的同桌了。

那堂数学课，我站在教室的最后，看着罗杰的背影。

这是我第一次那么认真仔细的观察他。

我又想起了那天早上他的温暖笑容。

想着想着，心跳竟然急剧加速。

可能，我病了。

病的很严重。

下课后，罗杰换到了我旁边。

我假装不在意，却一直在用余光观察他。

他的文具很简单，书本很整洁。

他的手很白，手指细长又不妖孽……

天哪！

我拼命的晃了晃脑袋。

我都在看些什么！

“你，没事吧？”他问。

我没有回答，以最快的速度把头放在课桌上，把脸背向他。

唉！

洛敏啊洛敏！

你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为了证明我自己没有多余的想法，接下来的一整个礼拜，我愣是忍着没有跟罗杰说一句话。

其实何必呢？

nozuonodie.

我和罗杰同桌的第二个礼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