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梅香已经不在乎自己的病是否还有得治,她每天都过得很开心,但可见的,她的身子也是每况愈下。
支持了两个月后,他们终于来到了燎国的边境,孟千弦已经能感觉到元梅香支持不了多久了。他恨不能背生双翼,背着元梅香飞过崇山峻岭。
本来他们赶路就足够辛苦了,但偏偏这时候,梁国和燎国爆发了战争。他们原定的路线被战争切断,孟千弦只能带着元梅香另辟蹊径,最终来到现在他和卫玲珑所在的小屋。
明明翻过眼前那座山就能抵达永平府了,但元梅香是真的走不动了。
“这里的景色真美,要是能住在这里就好了。”这是元梅香不想让孟千弦自责才说的话。虽然愿望没有实现,但元梅香没有任何埋怨。
孟千弦在这里搭建了屋子,这是他们的家。在安姑姑的见证下,他们成了亲。在余下不多的日子里,他们同床共枕,畅诉衷情;他们一起看日出日落,赏月观星;他们一起抚琴奏乐,种树养花……有无数的时刻,孟千弦祈求时间能够停止,但这世上,最有情和最无情的就是流逝的时光。
“你为什么要去燎国?”在生命的弥留之际,躺在床上的元梅香问道。
“因为我不喜欢梁国。”孟千弦说。
“那我不该让你带我回来。”
“和你在一起,去哪都可以。”
“那首《寻梅》是为我所写的吗?”
“嗯。除了你之外,不会再有人能够听得到。”
“我不想你这样。那是一首好曲子,应该流传下去。答应我,让它流传下去,好么?”
孟千弦握着元梅香的手,点了点头。
“我想再听一遍。”
安姑姑放置了琴,孟千弦坐到了琴旁,指尖落在弦上,目光只在元梅香身上。在一曲忧伤的《寻梅》中,元梅香闭上了眼睛……
半年后,龙城皇宫。
“皇上,这场战争,对燎国不会有益处的。”
“用不着你一个小小的乐师来教朕怎么做!”
“倘若不是皇上向梁国宣战,公主就能去到梁国了。”
“朕没有你说的公主!”
孟千弦退了下去,留下了一封信。一封女儿写给父亲表达感谢和思念的信。
朴卜木将信交到了拓拔渊的手中,拓拔渊接过去的时候,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自从得知孟千弦归来,他就明白拓跋梅香已不在人世。
最终,他还是没有看这封信,将信扔进了火盆里,化作了青烟。
听完孟千弦讲的故事,卫玲珑和孟千弦已经走了过半的路程。他们在今晨就离开了山上小屋,朝着永平府进发。途中,在卫玲珑的要求下,孟千弦继续讲完了他和拓跋梅香的故事。她总算是明白了孟千弦帮助她和刘业劝阻拓拔渊休战的原因了。
山风通过一个谷口迎面吹来,卫玲珑冷不防打了个寒噤。孟千弦和元梅香的故事,正如那曲《寻梅》,余音绕梁,扣人心弦。
“穿过这个山谷就能抵达那处荒废的据点。”孟千弦说,“到了永平府,你想怎么做?”
他不想卫玲珑一直回味他的故事,便将卫玲珑拉回到现实当中。
“不知道。”
“你就一点计划都没有吗?”
“见机行事,这算是计划吗?”
孟千弦以惊奇的眼神看着卫玲珑。
“你和燕王不一样。”
“废话。”
“燕王做事谨慎妥当,而你,好像总是一套胡来,但往往结果总归还不错。”
卫玲珑白了他一眼,不屑道:“谢谢夸奖。”
又走了一段路,两人不得不下马步行。至此,卫玲珑十分不舍地给自己的马解开了载具和绳索,将它放归山林。
他们接下来要爬上山岩,再穿过一条裂缝,进入一个隧洞,然后抵达目的地。
西河卫。大将军府。
全副武装的拓跋扬大步走入战略室,向拓拔渊禀告道:“皇上,永平府守将秦明派遣来的密使求见。”
拓拔渊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带进来。”
不一会儿,那个自称是密使的人被侍卫带到了拓拔渊面前。
“跪下!”
密使跪了下来,叩首行礼道:“梁国密使,参见大燎皇帝。”
拓拔渊和拓拔扬对视一眼,两人都露出了讥讽的笑意:堂堂梁国密使,居然这般卑躬屈膝。
拓拔渊也不叫免礼,直接问道:“你们的秦将军派你来,所谓何事?”
密使不敢抬头,答道:“秦大将军此前向贵国传达的诚意,不知贵国意下如何?”
拓拔渊道:“你们割地让我们退兵,这事是你们皇帝的意思,还是你们秦太尉的意思?”
密使一怔,急忙思索了一下才说道:“这个,小人不知。小人的任务就只是传话而已。”
拓拔渊:“你什么都不知道,朕怎么跟你们的大将军谈?回去告诉的你大将军,朕想和他好好谈一谈,约一个时间和地点,与你们的大将军能够放心的方式见面吧。”
密使又愣了片刻方才点头:“是。”
拓跋扬送走了那名密使。
侍卫在拓拔渊的命令下将藏在屏风后面的刘业带了出来。
刘业的脸色很不好,连日的饥饿让他呈现出了病容。就连走路都很吃力,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慢。
“燕王,坐下吧。”
刘业坐了下来。
“刚才你都听到了吧,你们梁国的大将军派人来跟朕议和,你觉得这是秦洪的意思,还是你们皇帝的意思?”
刘业没有回答,也不愿回答。他心里自有答案。
拓拔渊也有答案,所以他毫无掩饰地露出了得意之色。
“燕王,朕当在三日之内破永平府,你可信否?”
刘业吃力地说道:“永平府城坚墙高,只要死守,皇上不可能将其攻破。”
拓拔渊笑了:“你说的或许不错,所以朕才不会强攻,你就等着瞧吧。带下去!”
刘业被侍卫搀扶了下去,关在一处禁闭的小屋里。
屋子内采光不好,即便是在大白天也阴阴沉沉的,犹如地牢。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侍卫将他推进去后就关上了门,可以听到门外铁链上锁的声音。
刘业缓缓坐了下来,透过拳头大的气孔望着一孔蓝色的天空。阳光从气孔里漏进来,灰尘在光线中飞舞着。
他很清楚拓拔渊想要做什么,所以,他必须在秦明中计之前逃离此地。
可是,食不果腹,身子虚弱的刘业又该如何逃走呢?
——刘业已有对策。
其实很多事情并非如你所见那样的真实。有时候你看到的事物,都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而事实就是,表象之后一个或者数个的计谋和阴谋已在酝酿当中。
屋内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是气孔的光纤被阻隔了。
一个馒头堵住了气孔,然后从气孔里掉落下来,落在了刘业的手上。
刘业早知道回是这样,所以才在气孔下坐着。他拿了馒头,起身来到桌旁,倒了杯水。就着水吃了馒头,一切都毫不费力。根本就不是一个饥饿已久,虚脱无力之人。
西河卫、北庭卫等十三座卫所毕竟是大梁的军事据点。刘业曾在北境服役多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北境的情况,在他到来之后,那些潜伏在暗处的探们早已行动起来。北辽地广人稀,他们不得不启用梁人去做一些苦力和杂役。这些看似普通懦弱的奴役中,就有和刘业接头的密探。
将馒头掰成两半,里面就能看到一根字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