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眸闪过愧疚与坚定,这次是下定了决心不再为恶。
可吕矍那边也得有个交代。
正要起床,万玉枝端着药进来了。
“何大人,您醒了?”
“多谢万姑娘照顾。”
何正德接过药一饮而尽。
万玉枝见他要下床多问了一句,“何大人要出去?”
何正德点头,“回县衙。”
离开之前留了一句,“万姑娘,待何某回来,有要事相商。”
万玉枝心头直跳,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岸边那碗白粥竟被遗忘,慢慢变得冰凉。
东流县衙。
正值饭点,捕头们皆已下值。
但公堂之上,姚为正代替东流县令坐在正位,他闫肃以待,手中一只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魏民站在他身后,眸色渐深。
何正德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姚大人。”
“何捕头来了。”
姚为正走进他,将手中纸张递给他,上面是石府的诉状。
“你怎么看?”
别人不知,石庆生却知道杨泰昨日行踪,加上今早收到的消息,杨泰等三十人丧命屠宰场,他几番思量,立刻写了状纸告何正德。
何正德笑笑:“石庆生向来喜欢捏造没影的事情。”
“哦?那本官问你,昨日让客栈小二传话叫本官去屠宰场的可是何捕头?”
“是。”
“何捕头如何得知屠宰场将有大事发生。”
“石府杨泰与我有仇,他约我前去,我怕届时遇到危险,所以想寻求大人保护。”
“可杨泰却在昨晚死了。”
何正德没有回话,姚为正叹了一口气,深看了他一眼,“何捕头莫叫本官失望。”
他是真信任何正德,但石府三十人被杀,不是一件小案子,如果京中派人前来,查明真是何正德所为。
身为大理寺丞,他无法放任真凶逍遥法外,身为姚为正,他保不住何正德。
静谧的公堂,只有烛火摇曳燃烧的声音。
良久,何正德发声:“个中情由复杂,我只相信大人。”
言下之意便是只想对姚为正说话。
魏民抬头看向姚为正,见他轻微点头,才面无表情地离开公堂。
路过何正德时,他抬眸对视,却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何捕头,现在你可以说了。”
公堂外面,魏民抱剑垂眸,找了个迎风处站着,风声低鸣,似乎天地间只有这么一种声音。
也不知道何正德和姚为正究竟在公堂说了些什么,他再出现时,面上怒容难掩,瞥了魏民一眼,甩袖离开。
魏民重新进入公堂,姚为正也气得不清的样子。
但他不像何正德,喜欢迁怒,见到魏民时,嘴角要扯不扯。
“大人,何正德走了。”
姚为正摇头叹气,“何正德不承认杀人,即使本官有他的长刀作为证据,他就赖定长刀被偷,还用证人的安全威胁本官。”
魏民注意到,姚为正定是对何正德失望了,他一向爱叫何捕头,如今却用“何正德”三字。
魏民道,“何正德为人奸险,做事鲁莽,不值得大人为此忧心。”
“你说他为何会变成这样?”
姚为正问道,他的双眸虽然不如年轻人透澈,却有着坚韧干净,正如他当官嫉恶如仇。
“恶人就是恶人,成不了善。”
魏民是知道何正德曾挪用公款的事情的。
“通知下去,明日回京。”
姚为正叹气,转身挥手让他先下去了。
魏民走了几步又回头,姚为正背手看着公堂上的四个大字“清正廉明”。
耳边,脚步声停顿片刻又慢慢走远,姚为正这才回头,面上凝重,他回想起何正德刚刚与他的谈话。
“姚大人,是我干的。”
果真是他!
姚为正摇头:“你糊涂啊!”
何正德将昨夜屠宰场发生的事情说出来,即使是姚为正,也恨透了杨泰等人。
“大人,为官者尚能被害,为民者在危难面前更如同一只蝼蚁,求生的本能驱使而已。”
“证人安全上京后,我自会给您一个交代。”
沉默片刻,何正德又将吕矍找自己刺杀万玉枝的真相都说了出来。
姚为正震惊,在听到何正德接下去的一番话时更是诧异又了然。
“吕矍对大人的行踪了如指掌,大人的身边有内鬼。”
怪不得万玉枝与他兵分两路上京,却还是多番遇险。
如今他身边侍卫不足十人,但前几日县衙依旧受到了死士攻击,说明内鬼还在其中。
“何捕头认为内鬼是谁?”
姚为正一直都颇为相信何正德,他追问道。
何正德抱拳,“魏民。”
“不可能!”姚为正不相信。
魏民几岁时因匪徒害了家人,无处可去,被路过的姚为正所救,又为他重新赐名,两人相依扶持二十年。
姚为正可以怀疑任何人,绝不会怀疑魏民。
可是再不怀疑,他也陪着何正德演了一场戏。
就当是为了证明魏民的清白吧。
公堂之上,叹息声无数,大理寺丞陷入了两难境地。
下午,石庆生的状纸便被姚为正驳了回去。
随着状纸的还有杨泰的沾血佩剑,仵作证明,屠宰场老板一家人都是由此剑所害,要求石庆生给个答复。
石庆生当然不肯承认,只不过杨泰的佩剑是石府所铸,上面还刻着“石”字,他无法抵赖,便将所有过错推到了杨泰身上。
可怜杨泰为石庆生办事,死后依旧不得待见。
杨泰是石府下人,石庆生有教导之衔,是以姚为正小小责罚石庆生,而他也因为心虚,最终放弃继续状告。
这桩石府护卫被杀案,最终被定义为山贼害人。
为此,石庆生还十分肉疼地出了银子给东流县的捕头们出力剿匪。
何正德并不知道姚为正为他做过什么,他当下所有的心思却是向万玉枝坦白。
坦白自己曾经真的想过杀了她。
虽然事情的真相他可以一辈子隐瞒下去,等到万玉枝上京之后,他们再不会相见。
但何正德心头如哽了一根刺,无法安宁。
他心思重重地往家中走,影子被阳光拉得纤长。
万玉枝身上的毒几乎消除,面上红润了许多。
此刻正陪着何母在院子里择菜,不想大门被人拍响。
“开门!开门!”
似乎外面有四五个汉子在拍门,声音粗狂不像好人。
何母担心是万玉枝的行踪暴露,仇人追上了门,第一时间拉着万玉枝躲进自己房间的衣柜里。
万玉枝不忍她一个人在外面,想要出来,不想何母强硬地将衣柜插销锁了。
刚藏好,外面的大门却被人大力踹开了。
院子里的菜篮子也被踹翻。
何母诧异地看着几人冲进来房间,“你们是谁?这是要做什么?”
几个汉子话也不多说,上来就架着何母离去,何母挣扎大喊,“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万玉枝难以离开衣柜,只能躲在衣柜里急得颤抖流泪。
何正德走到家门口,木门大敞,他心道不好。
因为这几日万玉枝隐藏在此,他和何母向来都是闭门不开。
如今木门大敞,唯一的可能就是出事了。
“娘!”
何正德闯进去,入目便是被掀翻的菜篮,娘亲和万玉枝都不在院子里。
进了何母的房间,衣柜一直在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