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战事至今已经两年两个月了,如今局面上,北辽人仍占了便宜。因为大梁已经丢了北境七处卫所以及雁北、明关两座城池。这使得永平府城了抵挡北辽人攻势的首个屏障,永平府如今也成了大梁的大门,一旦永平府失守,再想收复失地就变得更为困难了。
指挥北方战事的大将军段平,段平初到北境时也打了好几场胜仗,并一度收复了几处失地。可随着战争时间的延长,大梁的兵马显露出了疲惫之态,北辽人趁机复起,再一次击退了大梁的兵马。段平只能退守永平府,一年下来,北辽人再也没有攻下永平府,而段平似乎也没有出击收复失地之意,这让他在朝中屡屡受到攻诘和参本。
“朝中已有裁除段将军北境大将军之奏本,只是皇上圣明,并为听信。”马驰鸿说到这里,有意瞥了秦洪一眼。意思是这参段平的本,出自秦洪一党之手。
对此秦洪自是不会出声,但坐在邻桌的吏部侍郎潘从严却开了口:“一年了,就窝在永平府内,空耗粮饷,没有半点作为,如此怯战的大将军,只会拖累全军,难道不该换吗?”
马驰鸿反驳道:“大梁士兵久战疲惫,应该修生养息,以待时机。”
潘从严:“等什么时机?等余下的卫所全部陷落吗?等北辽人稳固防守吗?这时机一到,恐怕北境都已是北辽人的了。”
“北辽人气势正盛,本就该避其锋芒……”
“我看就是怯战!”
“段平也有自己的难处吧。”卫玲珑心想。她本来是想为段平说句话的,毕竟当初就是她重用了段平,段平的为人和能力她最清楚。可现在她已经不是西太后了,开口定然不合适,所以就只能在心里为段平辩解。
眼看两人有愈蒸愈烈的事态,秦洪立刻开口打住:“好了,这里不是朝堂,就不要争了。”
马驰鸿和潘从严仍互相瞪着,一副谁也不服谁的模样。
“秦大人说的是,有些事情,还是在朝堂上再说。”刘业也开了口,马驰鸿这才收回了敌视的目光。
一顿晚饭在这种怪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刘业在驿站里有专门的房间,但驿站的房间不多,因此身为刘业侍女的卫玲珑只能和刘业共处一室。
卫玲珑端来了一盆热水给刘业洗脸,她拧干了毛巾递给刘业。
刘业愣了一下才接过毛巾,然后说了声“谢谢”。
卫玲珑笑着说:“这是奴婢应该做的,王爷不必那么客气。”
刘业擦完了脸,卫玲珑又伸出手来准备接过去。却听他说道:“我自己来就好了。”
“怎么能让王爷自己来呢?”卫玲珑说。
刘业:“在外人面前,你是我的婢女,但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话,就不必如此。”
卫玲珑带笑问道:“那我们两个人算什么呢?”
刘业自己将毛巾放进了脸盆里,拿起拧干:“我还是我,而你是太后的侍女。”
这是要和卫玲珑划清界线呀。
卫玲珑不明白刘业跟要害他的人都能谈笑风生,为何跟她却这般计较。
“马大人的事情,王爷怎么看?”卫玲珑可不想置身事外,她就是要让自己走进刘业的内心世界,她知道刘业此刻定然非常关心朝廷、宫里以及边境的局势。
刘业敷了脸后,听到卫玲珑这话就将毛巾放进了脸盆里,轻声说:“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
卫玲珑不服道:“太后让我跟着王爷,王爷的事情当然也是我的事情。”
刘业:“你别太自以为是了。”
“你才是自以为是的人!”卫玲珑瞪着他说,“不要小瞧了别人。”
刘业审视了卫常乐一会儿后,似乎是觉得与她争辩毫无意义,语气缓和了下来:“把水拿去倒了吧。”
卫玲珑不买账了:“不去,我又不是王爷的婢女。”
刘业心里蹦出了一点火星子,忽然想到没有必要和卫常乐一般见识,火星子没有发展成怒火就熄灭了。
他从卫玲珑身边走过,叫了在外面守候的人进来端走了脸盆。随后,他便到桌边坐下,用手支着额头,闭上了眼睛。
“木头!”卫玲珑小声嘀咕了一句,便去到床边坐下,脱了鞋躺了上去,将被子裹住了全身。
夜深人静。
驿站里秦洪的房间还亮着灯,屋内,两人坐在炉火旁。其中一人自是秦洪,另一人则是侍卫司大统领刘五。
刘五揉着睡眼,很不满这时候被秦洪找来。
“太尉大人要说什么呢?”
秦洪用钳子夹了一根炭,放入了炉子里。炉子里立即跳出了些许火星子。
“你有注意到燕王身边的女子吗?”
“你说那姑娘呀,是个美人坯子呢。”刘五笑着说。
“五爷就没觉得这女子的身份非比寻常?”
“不就是燕王的女人吗?燕王这人好名声,也许是在回国的途中看上这女子了,就带在身边,没有给人名分,就当侍婢称呼。”
秦洪看着火炉里烧得通红的炭火,声音低沉:“没那么简单。”
刘五看着他,不知他为何纠结一女子的身份。
“我看她一直在察言观色,想来定然有些本事,否则燕王也不会带在身旁。”
“一女子而已,能耐到哪里去?”刘五仍觉得秦洪小题大做,语气中表明了他的不屑。
“可别忘了,西太后也是一女子。”
秦洪的话令刘五打了个寒颤。虽然他没有直接和西太后打过照面,因为西太后还在时他仅是侍卫司一名普普通通的侍卫,但西太后的统治力和威慑力他可是亲有体会。
“像西太后那种女子,百年难得一个……”刘五仍然想要坚持自己的看法。
秦洪轻叹道:“老夫找五爷来,只是想让五爷派人查一查这名女子的底细。”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有这个必要吗?”
“只要是燕王身边的人,都很有必要。”
见秦洪这般坚持,刘五也不好多说:“好,这事儿就交给在下了,没别的事情,在下告退。”
“五爷慢走。”
刘五站了起来,径直朝门口走去。
秦洪听他出了门,这才抬起头来,随后也站了起来,走到床边躺下。他现在十分的疲惫,但仍然一点睡意也没有。
“不过是回来了一个废弃的王而已,何必劳神费力呢?”
在这般自我安慰下,秦洪慢慢睡了过去。
翌日,天气晴朗。
秦洪、侍卫司和马驰鸿带来的兵部人马一起护送刘业前往京师。
送走了这些大人们,驿站的驿丞总算是松了口气。伺候这些大人们总是要小心翼翼,生怕一处差错就引罪上身。
“这位大人,有吃的吗?”一个浑厚的声音在驿丞的身后响起。
驿丞回头看去,来者披着斗篷,不修边幅的脸上是茂盛的络腮胡须,身上的棉衣也破了好几处。
“这里是官家的驿站,不接待非官家的人。”驿丞不悦道。其实驿站做外人的生意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只要你给银子即可。但眼前的这破落的人看起来是个没银子的主儿,驿丞才懒得伺候。
岂料那破落之人居然拿出了十辆银子,抛给了驿丞。
驿丞掂量着手中的银子,方才还一副蔑视的眼睛里放出了光来,脸上也绽出灿烂的笑容:“这位爷,您里面请!”
那人走了进去,大厅里空空如也,有点狼藉。桌子上还有未吃完的早饭以及还没有收拾的碗筷。
那人站在原地,目光逡巡着,想要找一处稍微干净一点的地方,然而看了一遍,根本就没有可以入座之处。
驿丞会意,连忙收拾了一张桌子出来,请那人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