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不妨讲目光看远一些,国师以为梁国必败么?当下的局势看来,梁国腹背受敌,战绩败多胜少。可你仔细想想,叛军和北辽以及赵荣等人作乱多久了,快两年了,若梁国天数已尽,早就灭亡了。他们吞不下梁国,败局已定,因此他们谁都耗不起。国师不妨站在梁国这一边,他日得胜之后,我大梁必会将南疆视作友邦,与南疆礼尚往来。”
那乌听了之后低下了头,像是在考虑。
卫玲珑心中暗喜,如果能说服那乌,那她也就安全了。
但那乌却说:“皇后言之有理,不过,我南疆从未想过要与你梁国为友。”
从那乌的眼中可以看到一种憎恨。卫玲珑以前听过大梁与南疆的恩怨,现在从那乌的眼神看来,她的说服失败了。
“唉……”
“皇后为何叹息?”
“我累了,能不能不睡在马车里?那地儿太小。”
那乌又垂下了头,像是在思考。
“你们这多人还怕我跑了不成?在说了,这儿目前还是赵荣的地盘,我能跑到哪里去?”
“好,随你。”那乌道。
“多谢。”
卫玲珑站了起来,来到离篝火不远的一颗树下,倚靠着树干坐下,然后用披风裹紧了身子。
那乌担心她着凉,还特意令人分一堆篝火给她。
夜更深了,四周一片寂静。
卫玲珑打量着四周,四周都有那乌的手下站岗。那些人看起来非常精神,正如她所说,她根本没有可能逃走。
“唉……”
卫玲珑轻轻叹了口气,仰面望着夜空。
一轮明月悬挂在树梢之间……等等……树上好像有个人……
卫玲珑吓了一跳,身子不寒而栗,确实是个人,而不是树影行程的错觉。那人正用卫玲珑熟悉的目光看着她,没错,就是在小镇客栈那时候的感觉,就是那道目光。
卫玲珑低下了头,装作没有看到那人的样子。或许那人已经知道她发现他了,不知他会做什么。
卫玲珑猜想着那人的身份:谁会如此在意她呢?御城王还是刘显?
跟着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已经身不由己,就算知道那人身份又能如何?索性便不再去管他。
但即便不去理会,有个人就藏在头顶上,心里总会在意。
所以卫玲珑根本睡不着,夜更深时,那乌以及一半的看守都已入睡,剩下的人则负责盯着卫玲珑。
卫玲珑想要知道树上那人有何目的,忽然有了个主意。她站了起来,看守们立即警惕起来。
“我想小解。”卫玲珑苦笑道。这么大个人了解手都还要像人说明,的确是一件不雅的事情,偏偏又无可奈何,因此卫玲珑只有苦笑。
说完,她朝暗处走去,两名守卫也跟着过去。
卫玲珑回头问道:“用不着跟那么紧吧?”
两名守卫未做理会。
卫玲珑往叹了口气,往不远处的草丛走去。
两人仍紧随其后。
就在这时,树上那人如同鬼魅一般飘了下来,径直落在那跟着卫玲珑的两名守卫身后。落地无声,他抬起了手,将其中一名守卫打晕。另一名守卫反应很快,在他再次出手时喊了出来……
卫玲珑听不懂他的话,但猜想可能是“来人”……
那乌听到声响便跳了起来,带着手下冲了上去。
卫玲珑还没反应过来,黑衣男子就打晕了另一名守卫,跟着拉住卫玲珑的手,带着卫玲珑逃跑。但卫玲珑与他握手时,手心里传来一种触电的感觉。
两人跑进了树林里,林子里的一颗树下有一匹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的骏马。
黑影将卫玲珑扶上马鞍,跟着解开系在树干上的缰绳,随后翻身上马,坐在卫玲珑身后。那乌带人赶到时,黑影已带着卫玲珑策马而去。
那乌并未紧追,而是在刚才系马的那棵树下蹲了下来,嗅了嗅马留下来的气味,随后与手下用土语交流着。说完后,几名手下四散开去。那乌仰面望月,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神色虔诚,嘴唇微动,念念有词……
冷风拂面。卫玲珑低着头,将身上的披风裹得更紧一些。
骏马还在疾驰,但她坐得很稳。因为身后有个强健得依靠。
卫玲珑没有回头,因此只能回忆身后这个人给她得印象。这人从树上下来时,身着一身黑衣,如黑夜一般的黑衣。头上戴着一顶斗笠,斗笠边缘有帘子遮挡了面容。看他的身形,与刘业有些相似。
卫玲珑想起了在小镇客栈里店小二提到的那位怪客,描述与这人几乎一样。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当时在客栈注视她的目光就来自此人。
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跟踪我?这是卫玲珑心里最大的疑问。
破旧的山神庙。山神的石像断了半截,躺在基座上。屋檐下以及墙角便布满了蛛网,褪了色的帘帐上满是灰尘,耷拉着垂在地上。
卫玲珑小心翼翼地走进庙中,生怕弄出声响便能震毁这个破庙。
黑影系马去了,因为担心那些南疆人会训着马的气味找过来,因此他要将马系在离破庙较远的地方。
卫玲珑在一面墙边清扫出一片干净的地方,然后才坐了下来。虽然夜已深,但她睡意全无,只等那黑影回来。她有问题想要问他。
黑影回来了。
但他走进来的那一刻,卫玲珑还是吓了一跳。这大晚上的穿得像个鬼影一样,常人难免不会受到惊吓。
但在仔细看看,借着从破洞的屋顶落下的月光,黑影走过来的身姿竟让卫玲珑想起了刘业。
等等,他是刘业吗?卫玲珑心想。
不可能,刘业已经死了……
黑影站到了卫玲珑面前,说道:“天亮还早,睡一会儿吧,我会守着。”
他不是刘业,卫玲珑又想。
因为黑影的声音沙哑,不是刘业那种厚重明朗的声音。
“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卫玲珑问。
“一定要回答么?”黑影道。
“一定!”卫玲珑的语气坚决,似乎你不回答的话很难想象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是来保护你的人。”
“谁让你来的?”
“一个死人。”
“死人?”
“刘业。”
听到这个名字,卫玲珑怔住了。她又有一种直觉,眼前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刘业,刘业根本没死。为了确认,她突然站了起来,甩手扫落了黑影的头上的斗笠。
斗笠落地,卫玲珑也呆住了。
斗笠下居然是一张铁面具。
黑影没有因为卫玲珑的动作而做出任何反应,他静静地站着,活像一尊石雕。
“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卫玲珑问。
“我不能。”黑影道。
“不能,还是不敢?”
“我犯了大错,这铁面罩乃巧匠所制,上面有个机关锁,没有钥匙打不开。”
“让我看看。”
黑影弯下了腰。
卫玲珑借着月光观察他头上的铁面罩,一看便知这面罩做工十分精巧。面罩罩住了黑影的半个头,后面确实有个锁孔。
“真的取不下来?”卫玲珑问。
黑影直起了身子,道:“不能。”
“你刚才说,你是受刘业之托来保护我的?刘业死了没有?”卫玲珑直视黑影的眼睛,问道。
“他若是还活着,又何必让我来保护你呢?”
又从别人口中听到刘业的死讯,即便心里已经有接受“刘业已死的事实”的准备了,卫玲珑还是会感到痛楚。
“你是他的朋友?”
“不是。”
“那是什么?”
“他是我的债主。”
“你欠他很多钱?”
“是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