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窗，在窗前看了一阵雨。
遮天蔽日的夜幕是泼出去的墨，雨线断断续续，仿佛转瞬即逝的光阴的尾巴。
周云打了个哈欠，彻底清醒。
这天她去片场去得很早。
她到时，连温志亮都还没有到。
其他工作人员正在摆弄设备，确认今天拍摄的场地。
“小云，今天到得好早啊。”有跟她熟悉的工作人员打招呼。
周云说：“今天醒得特别早。”
郑小句哈欠连天。
周云问：“你昨天没睡好吗？”
郑小句说：“在追一部电视剧，看到凌晨两点才睡。”
“什么电视剧？”周云问。
郑小句忽然有点不好意思。
“怎么了？”周云问，“还不好意思说吗？”
郑小句摇头，说：“不是，是小古哥的电视剧，一部恋爱甜宠剧，小云姐你不喜欢看这种戏啦。”
周云平时确实不怎么喜欢看恋爱甜宠戏，她对这种腻歪的、谈恋爱的戏码一点兴趣都没有，甚至有时候还会觉得男女主角过于矫情了。
“他又上新戏了吗？”周云惊讶地问。
郑小句口中的小古哥指的是古槐春。
他才刚播完一部《天暗》，人气高得很。
郑小句点头，说：“前天开播的，叫《爱情**》。”
周云：“……”
这个名字听上去确实不是她的菜。
郑小句说：“小古哥在里面好帅。”
周云笑，说：“可惜了，之前你小古哥还说要约着我吃个饭了，我都进组了也没有动静，要不然你还可以亲眼见一见小古哥。”
郑小句非常骄傲地抬起头，说：“没事，以后见到小古哥的机会还有很多呢，小云姐，以后你再跟小古哥拍部戏吧。”
“……可以啊，有机会再怕部戏，我跟他交换一下助理最好。”周云揶揄。
郑小句立即抱住周云，说：“啊，不行！小云姐，我不要离开你！”
“你不是很喜欢小古哥吗？你去给他做助理岂不是一举两得？”周云继续揶揄。
郑小句摇头，说：“不行，我只是颜狗，颜狗是没有未来的，女孩子还是要打拼事业，我要跟着小云姐往前冲冲冲。”
周云被郑小句的话逗得大笑。
这时，刘玉倩来敲她休息室的门。
“小云，我想来跟你对一下等下要拍的戏。”
“好啊。”
周云点头。
她在想，如果是更年轻一点的时候，遇到这种情况，她应该早就跟刘玉倩决裂了吧。
这种破坏别人家庭的人，道德上有问题的人，她肯定不愿意多说一句话的。
可是现在的观念不一样了。不仅是观念，现在的形势也不允许她再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事。她当然可以继续像以前一样，直接说：“我不想跟你对戏，我不喜欢你这个人，拜托你离我远一点。”但问题是，她能不跟刘玉倩拍戏吗？后来还有这么多戏要拍，抬头不见低头见，还要合作，还要互相搭戏。
更重要的问题是，如果她对刘玉倩划出一条界限来，那要不要给沈耀也划出一条界限来？同样的问题，那后面的戏怎么拍？拍完这部戏，以后只要有沈耀演的戏，她都不参演了？
这些问题横亘在她面前。
她无法解决，只能逃避，或者说，装不知道。
对完戏，刘玉倩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下，问：“小云，你昨天晚上跟孟冉去散步了吗？”
周云心里面咯噔一下。
“我自己一个人溜达了一下，后来碰到了孟冉，怎么了？你看到我们了？”周云问。
刘玉倩笑了一下，摇头，说：“没有，我就是昨天晚上想找你，但是你不在，别人说你跟孟冉散步去了，我还疑惑呢，你什么时候跟孟冉关系那么好了，还一起去散步。”
周云：“……我喜欢一个人散步。”
刘玉倩若有所思地盯着周云看。
“那你，有碰到什么人吗？”她问。
“啊？”周云说，“除了孟冉，我没碰到别人了啊。”
刘玉倩是在试探吗？
等刘玉倩离开以后，周云第一时间这么想。
昨天晚上，她听到了刘玉倩的声音。
这证明当她碰到孟冉的时候，她们两个人和刘玉倩隔得很近。
这也就意味着，刘玉倩肯定知道当时她和孟冉就在附近。
刘玉倩是紧张了，害怕了，想知道自己和沈耀的事情有没有暴露，所以才来试探，她昨天晚上有没有发现异常？
可是……
一个疑惑从周云脑海中浮现出来。
刘玉倩和沈耀两个人是基于什么样的大胆，才敢在片场的库房里“说悄悄话”？
周云实在不能理解。
就算库房没什么人会去，这也是在片场。
过了一会儿，温志亮来了。
他来跟周云沟通下一场戏的拍摄问题。
周云已经展现出了充分的表演能力，所以，温志亮现在在每场戏拍摄之前，都会跟周云沟通一次，了解周云的想法，然后跟周云沟通他的想法。
大部分时候，他们的意见还是能够达成一致的。
他们对于这部戏的要求是一致的。
接下来那场戏，要拍的是周云饰演的董枝梅被刘玉倩冷嘲热讽的戏。
第二天早上，沈耀从周云家里出去，刘玉倩很生气，讽刺周云是个**。
两个女人针锋相对。
其实周云不是很喜欢这一场戏，这场戏在她看来，挺无聊的，但是观感上确实很刺激。
两个女人针锋相对的戏码，天生具有一种戏剧的张力。
温志亮的意思是想要让周云演得张力大一点。
但是周云在这个方面有着不一样的想法。
她觉得董枝梅不是一个会跟刘玉倩饰演的角色破口大骂的人，温志亮却想把这场戏拍成撕逼。
“董枝梅她如果是一个会跟人撕逼的人，她就不会在前一天晚上跟她喜欢的男人聊那么久了。”周云说，“在她的内心深处，她应该是一个自视甚高的人，洗发店其他几个女人，她都看不上，发自内心地认为，她是不一样的。所以让她因为刘玉倩的冷嘲热讽就跟人骂街，打起来，甚至还撕头发，这太奇怪了，人物的基本逻辑都是矛盾的。”
温志亮说：“我知道你想要完成的是一个人物的表达，但是这场戏这么拍才好看，咱们这毕竟还是一个喜剧电影，在电影正常播出的顺序中，上一场戏已经是你跟沈哥夜聊谈心的文艺戏了，这个时候如果还走文艺范，咱们电影在这一块就没有喜剧效果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只有前后出现强烈的反差，你上一秒还在跟沈哥夜聊谈心，下一秒你被刘玉倩激怒以后，跟她不顾形象地扭打，才会出效果。”
周云明白温志亮的意思。
周云有些矛盾。
要坚持自己的做法吗？
说真心话，她不想这么去糟蹋董枝梅。前一夜，董枝梅色诱小马不成，反而跟小马夜聊谈心，已经完成了一次人物形象上的扭转，这一拍，刚扭转过来的形象又再次扭回去，是一次更加彻底的丑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