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煦不会再长大了。
他永远不会长大了。
她的宝宝,她第一个宝宝,只能永远活在不足百天的时候。
齐峰站在那里,拿着收拾好的药,没有吭声。
他望向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躲在墙壁的少夫人,又看看自家少爷,心头沉甸甸地难受着。
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默默地退了出去,把门带上。
靳烈风盯着她,脸上的怒火,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的眼底,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泛红了。
从孩子死后。阮小沫表现出来的积极一面,都是伪装的。
因为伪装,她的心理压力才会更大,她忘不掉孩子,甚至连看到他的脸……也会忍不住憎恨他……
他不知道就这样站了多久,没有上前,也没有出声说什么。
他耳畔,是阮小沫肝肠寸断的哭声。
他视线中,是她蜷缩在远离他的地方。不肯靠近他一点。
她下意识的反应,做不得假的。
靳烈风狠狠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仿佛已经做好了什么决断了。
没有再跟阮小沫说一句话,他转身,大步地离开了房间。
服装公司的管理经营权。又重新交还给了原本的管理团队。
自那天以后,阮小沫再也没有去过公司。
既然一切已经说开了,她也不需要再拿什么上班作为幌子,好去按时拿药了。
以前在公司里,她可以避开靳烈风的耳目拿药、按时吃药。
可现在,他是不可能再纵容她继续吃哪种药的。
阮小沫盯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阴暗天色,穿着白色的宽大连衣裙,神色憔悴。
下雨了。
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她记不清楚。
也许是从她站在这里开始,外面就在下雨,也许……
阮小沫低下头揉揉太阳穴。
那种药的副作用是显而易见的,她的记忆力,真的因为药效的副作用衰退了不少。
那天她是自己回的帝宫。
下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司机和保镖的车队,依旧停留在留下等她。
她什么都没有说直接上了车。
司机和保镖都没有问她任何问题,他们沉默寡言的样子,显然是靳烈风已经嘱咐过他们什么。
回去后,阮小沫在书房见到了靳烈风。
他穿着居家服。显然比她更早回来的,见到她的时候,他只是瞥过来一眼,就收回视线,然后让她去医疗队那边做大脑检查。
她没有拒绝,过去接受了检查,结论是大脑有部分组织受到了影响,活跃度明显降低,但因为发现得早,还可以调理回来一些。
调理回来?
阮小沫看着落地窗上倒映出来的自己,神色憔悴,头发毛躁凌乱。
她不觉得有什么好需要调理的。
如果她真的老年痴呆了,如果真的变成白痴了,说不定,她还能快乐一些。
“少夫人。”佣人敲了敲门,走了过来,恭敬地道:“少爷今天需要留在公司开会,晚餐就不回来用了,少夫人现在可以过去用餐了。”
阮小沫转过身,心底掠过一丝意外。
靳烈风……加班了?
自从她回到帝宫之后,他哪怕是公司有要事,都会带回家里,或者在回来的车上处理,从来不会加班的。
见她迟迟不回答,佣人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揣度着她的心思。
“那……少夫人需要改一下晚餐的时间吗?”
阮小沫回过神,摇摇头:“不用了,我现在就过去。”
靳烈风就算加班少,也不代表他就有必要为了她,每天都按时回来吃饭吧?
公司有事,她也不该缠着他非要他回来陪自己吃晚餐。
“那……少夫人需要换一身衣服再去用餐吗?”佣人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又谨慎地问着。
阮小沫疑惑地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连衣裙。
她穿着连衣裙去饭厅用餐有什么问题——
她呆住,转身看向落地窗里的自己。
带着雨点的玻璃窗上,映照出她穿着孕期的长裙的身影。
这是……她怀着靳煦的时候,穿得孕妇连衣裙?
她怎么会穿着这个?!
不是从发生那件事之后,她就让佣人把孕期的衣物都收起来了吗?
“是谁把这条裙子放在我衣帽间的?”阮小沫生气地问道:“我不是说了这些衣服都要收起来的吗?!”
佣人瑟缩了下,胆怯地回道:“少夫人……这是您早上特意吩咐人给您找出来的……”
阮小沫愣住。
她自己吩咐的?
她为什么要吩咐佣人这么做?
她竟然……连自己做过的事,都能忘了么?
“少夫人,您怎么了?”佣人小心地盯着她,担惊受怕地问道。
少爷嘱咐过,需要盯紧少夫人的身体和行为。
尤其是,不许夫人吃任何未经帝宫的医疗队准许的药物。
哪怕瓶子上看着是维生素,或者是感冒药也不可以。
阮小沫摇了摇头,脸色难看,“我没事。我……我去换身衣服再去饭厅。”
是她自己要求的,不是佣人没有给她把衣服收好。
看来,那种药物的症状。也太严重了。
阮小沫默默地回了衣帽间,换了平时穿的居家服,这条孕期的连衣裙,她没有再让佣人收起来。
就算收起来了,要是她又忘了,又让人拿出来了呢?
晚餐的时候。她第一次感觉到帝宫的饭厅这么大,这么安静。
虽然室内很暖和,桌上也是热气腾腾的刚出锅的饭菜,可是她就是觉得空气里,有些凉幽幽的。
阮小沫抬眼看向对面的座位。
那个平日都会有人坐的位置,此刻,在她对面空荡荡的。
靳烈风第一次没回来一起吃晚餐。
阮小沫低下头去,继续用餐。
他没回来也好。
这些天没有再吃那种药,她也不知道自己再面对靳烈风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接连好几天,靳烈风晚餐的时候,都没有回来。
问到佣人,都回答说他在加班。
kw这么忙了么?
阮小沫不知道。
她想试着打个电话去kw问问,或者是直接打给靳烈风。
但电话拿起来几次,她还是放下了。
那天她自己说过的话,她自己还记得住。
如果靳烈风是为了让她好受一些,故意避着她的话,她没必要戳穿。
她也确实需要时间来适应。
之前答应了他要变好。要从失去孩子的阴影中走出来的那段时间里,她天天都要在他面前强颜欢笑,装出积极向上的样子,实在太累了。
现在,她已经撑不住了。
那种恨意和痛苦,是不可能压抑太久的。
他不回来,她就不会看到他的脸和那双眼睛。
阮小沫低头,看向自己从回来之后重新戴上去的项链——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