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压低声音质问。

小辰却始终淡漠，三缄其口，他优雅而缓慢的合上笔盖，将笔放在桌上，合约上已经签下他的字。

丝毫不拖泥带水。

“太太，先生说，您就当是，他作为父亲，送别孩子的，唯一一件礼物。”

莫道男儿心如铁，君不见满川红叶，尽是离人眼中血。

我心里一咯噔，“他人呢？”

“他不会再出现了。”

我几近晕倒。

同样是混迹商界的人，韩家豪看着这一切，几乎看出敬佩来。

我扣紧冰冷的笔，直视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小辰嘴角微扬，有点苦涩的，“知道。”

“他不后悔？”

“签字吧。”

媒体手里的摄像机迅速拍下这一幕。

我没有立刻签字，我主动提出，要和小辰私下作谈。

我先转身出去，路过韩家豪时，他扣紧我的手臂，我低声，“我有分寸的。”

唐睿尧的私人办公室里，空空荡荡，很多物品已经收拾好，他是早就准备好了，要将这幢大厦和整个碎月，给我。

“我不需要他的任何怜悯，如果我想要这个公司，我完全可以借碎月百分之四十的股权加上分公司和外企一起联手，碎月依然会到我手里。”

我掷地有声。

夺过来，和他送给我，意义差的不是一点点。

“我知道。”小辰眼睫微垂，声音也轻，“太太，您别误会，先生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他只是……想做些弥补。”

“先生说，这些天，他将之前对碎月做的，一些不干净的产业，都给剔除掉了，你不要觉得脏，这里没有垃圾了，你……不要嫌弃。”

我的背脊狠狠一僵，何时听过唐睿尧如此低声下气的语气。

可是说是给我，却给我留下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

“他都没有看到孩子。”

漫长的静默，我眼前突然有些模糊，我转身离开，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很响。

要走的人留不住，我知道的。

此时两则新闻已经发表，外界一片哗然。

唐睿尧让位，碎月送人。大手笔到让人想都不敢想。

谁会想到，这桩令人瞩目的婚姻，最后居然是唐睿尧这个商界霸主宣布净身出户，让秦书赚的手累。

是梦吗？是爱吧。

可只有我才清楚，唐睿尧留给我的，不只是亿万财产，还有一个难以处理的危机，以及痛苦的夜晚。

站在办公室里，我开始想象，唐睿尧最后一次站在这里是什么样子。

接下来，我用最快的速度进入碎月，并召开新闻发布会，正式宣告碎月易主。

外企不会放过我，外企背后的操控人也不会放过我。

小辰走的时候，薇薇安冲出来给了他一巴掌，几乎歇斯底里，“你是不是人，唐睿尧是不是人？”

他的手背青筋凸起，一遍遍说，对不起。

薇薇安痛哭。

这些戏码上演在我面前，我心里毫无波澜，只是抱着孩子喂奶，然后将他放在办公桌上，“抱歉，宝宝，爸爸不能给你起名字了，妈妈来起，就叫，恩让，好不好？”

这个名字的意思是，不管是再大的恩，都不屑要，脚踏实地做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我看不错啊，好听。”韩家豪推开门进来，满脸笑意。

我望着外面的好日头，真正体会到，现在一切都不是演戏，我真正变成了单打独斗。

“我替你回山水间看过了，外婆不在，应该已经被唐睿尧接走了，管家守着陈橙。我把她带来了。”

他让开身子，一个沉默寡言的陈橙，就站在身后。

我终于能勉强勾起笑容，“宝贝，过来。”

陈橙畏畏缩缩的靠近我，我一把抱紧她，像是找到归路一样。

她被吓到了，想要挣扎，可我怎么能松手，我身边拥有的东西不多了，她是其中之一。

为了维持好公司，我每天开始东奔西走，前往各个银行寻求贷款，尽管有很多人对我拒之不见，但我依然坚持。

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有几家银行愿意借贷，但利息高得吓人，我硬着头皮签字。

出门时，听到有人议论，“你知不知道，这就是那个抢走唐睿尧资产，还要和他离婚的女人……”

“真是蛇蝎心肠啊……”

我扬起嘴角，没关系，我不在意。

外界怎么议论我，我都不在意。

大概坚持了一个月，股灾终于平稳下来，这场战斗，外企也不算赢，他们停止了攻击。

电视上的我身着干练女装，丝毫不介意外界怎么评价，面对镜头笑容得体。除去私事不提，商界里来讲，既然我敢接下这个重担，就证明到底是有能力的。

外企停止攻击和收购，还在私下里化作买方连续吃掉卖盘，跌停板被打开，股价也开始上扬。

我知道这一切是韩家豪在背后助力，对于我，他永远倾囊相授，不吝各项资源。

我在碎月当家做主，有很多唐睿尧的拥护者纷纷想要离职，最后不知道是为什么，还是留了下来。

然而他们留情，我不。

仅仅是三天的时间，我忙前忙后，碎月的大致管理和运营早在从前唐睿尧对我不设防时就了解的一干二净，如今真的拿到最高权利，我丝毫不露怯。

抒清各个部门，各个分公司千丝万缕的关系之后，我第一时间做的就是，辞退从前唐睿尧的心腹，大多是高层老总，在会议上，我开出了优渥的抚恤金。

当然引起大怒，一位曾经在唐睿尧的引荐下见过的老总，当着众人的面将支票悉数摔在我脸上，“我活了大半辈子，清白做人，哪里能让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侮辱，你自己留着这些烂钱吧！拿到权利是本事，能不能守好就不一定了！”

所有人都不理解我，都觉得我蛇蝎心肠。

一个一个豁然起身离去，我坐在原地，手边的支票孤零零的，我忽而一笑，唐睿尧选的人，真是高风亮节。

翌日，碎月高层集体换血的消息传出，很多人在其中夸大事实散布谣言，试图扰乱军心。事实上确实还是有很多人怀疑我这个一直在温室里的女人，能力不够。

为了避嫌，韩家豪很少进出碎月，但每每到了晚上，耳目变少时，来陪我加班的，总是他。

“你可以超过唐睿尧的，但现在你做的还不够，”韩家豪始终没把这里当成多大的难题，眉眼微扬，“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你超过他的。”

有一件事我没告诉韩家豪，办公桌的抽屉里，躺着一份手写信，落笔是唐老。

这是他在死去之前就写好的一封信，整整三页纸。

在b市，唐老是一个很有光环的存在，他只身将唐家传承起，更是一位有过伟大贡献的人，我对他，多少有一点敬畏。

他在信里写，对唐睿尧的亏欠。

他很有大局观，他早已预料到自己很有可能在某天遭遇不测，于是在这之前，迅速谋划好今后一切，除了唐时，连把私生子唐睿尧的归属都想到了。

开头便写着，写给唐睿尧今后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