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站着一个脸上带着讥讽的年轻男人，冷峻到美艳的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他脸上还带着伤，却依旧无法让人忽视他清冷又雅痞的气质。

夜老爷子心中微动。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贺璟良，破天荒的没有排斥。

想当初，被所有人夸赞，被夜明航力荐、费尽心思也想要他认祖归宗的贺璟含，他连稀罕也都不稀罕一眼。

贺璟良的野心都写在脸上，行事小手段不断，阴招层出不穷，但他莫名的就是讨厌不起来。

大概是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威胁到夜南深，回国后除了惹一些小乱子，也光明正大地跟他们对上，没有隐藏自己的身份，再加上这么多年他都没有拥有过姓名，所以老爷子竟然对他有了几分怜惜。

“坐。我想跟你谈谈。”老爷子道。

贺璟良倚在门边，跟他四目相对，嘴角带笑，讥诮加深，“有什么好谈的？你想说什么一口气说完，爷还忙着，没工夫陪你周旋。”

他的话语里全是刺，夜老爷子眯眼，“这次你惹出这么大的事，不值得一谈？”

贺璟良嗤笑一声，双手插在兜里，唇角扯开一抹张扬的笑，“那又怎样？我就喜欢把天捅个窟窿，再慢慢补回来，不然人生多无趣？所以，这件事就不劳你们操心了。”

“那若是补不回来呢？”

“补不回来，该下地狱就下地狱呗，有什么好纠结的？”他说得十分爽快。

“幼稚。”夜老爷子斥了一句，起身走过去把他拉进来，顺手关门。

贺璟良眉头一皱，深而沉的眸子微闪，慢悠悠地踱步到会议桌前坐下。

夜老爷子也跟着过去，坐在上首。

“总统府的事情你不要再插手，我已经让南深解决了。以后，你好好经营你的欧锐，不要再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什么意思？”贺璟良眯眼，没听懂他的意思。

夜老爷子道：“夜明航把你藏了这么多年，亏欠了这么多年，我们都不知道你的存在。这一点，是我对不住你，没有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出现。总统府的事，我和南深会替你摆平，你从中间抽离脱身。

你让人交给南深的第四区研究，我会处置，你也不要再管。

还有，贺璟含的死也是我同意的，跟小七没有任何关系，是贺璟含先来找我，我再找的小七，你不要怪她。

夜明航这辈子作了太多的孽，说到底，我的责任最大，我代他向你道歉。”

“呵……”贺璟良觉得可笑，“这算什么？同情么，还是怜悯？我不需要你们的可怜，我回国跟你们夜家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也不要自作多情，觉得替我摆平就会让我感动，让我归顺，你们在异想天开。”

夜老爷子锐利的眼神微动，“不管你怎么想，夜家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你若愿意回来，我欢迎，不愿意回来，我也会尽最大的努力护住你。别再轻言生死，这么想死，就对不起你曾经受过的磨难，好好活着，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我给你时间，你好好想。”

说完，夜老爷子站起来准备离开，贺璟良坐着没动，眯着眼视线放在他身上。

夜老爷子转身，又补了一句：“你不肯听任何人的话，我只好暂时把你交给楚恩光，让他代我照顾你，你好好养伤，治病也别任性，楚恩光这人虽然不行，品德败坏，但是医术没有任何问题，我相信他。”

贺璟良嘴角抽了抽。

他们俩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污蔑至此？

还有，到底是谁照顾谁？

是老祖宗照顾他，还是他照顾老祖宗？

贺璟良抬头，看着老爷子走出去的背影，摩挲手指的动作蓦然停止，瞳孔微沉，晦涩不明。

他缓缓起身，跟着老爷子走出去。

先出去的老爷子已经在‘哐哐哐’地敲楚恩光的门了。

门一打开，楚恩光就没什么好气地骂骂咧咧。

夜老爷子破天荒地没有跟他对骂起来，等楚恩光抱怨完了，才发现他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怒目圆睁。

楚恩光看了一眼一前一后的两人，轻咳一声，恢复之前的气度，背着手，“你想跟我说什么？”

老爷子顿了一下，才道：“他不愿意跟我回去，这段日子可能要麻烦你替我照顾他了……他的病”

“他的病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分寸，你操心这么多是对我的医术不信任。若是不信我，你另请高明。”楚恩光打断他，不耐烦道。

有点本事的老头儿都脾气忒怪。

老爷子暂且原谅他，点点头。

楚恩光把视线移向贺璟良，“你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贺璟良点头。

他没什么事情要处理，大头的都被老爷子和夜南深处理完了。

“那就进来我给你针灸。”楚恩光先返回去。

本来要走的夜老爷子闻言，也跟着进去。

贺璟良皱眉，站在原地没动，没一会儿听见楚恩光的催促才进去。

容七怀着身孕行针要两个半小时左右。

楚恩光不用，虽然看似年龄大，但一到自己的专业领域，他仿佛年轻了二十岁，一个半小时就结束了走针。

手法跟容七略有不同，但效果却相差不大，毕竟容七是师承楚老的。

贺璟良在一旁穿衣服，两个老头儿在讲他的病。

夜老爷子听不懂许多专有名词，但也能意识到贺璟良的病很严重。否则，容七也不会在自己兼顾不过来的时候，请他出山。

讲到一半，楚恩光就把贺璟良支出去了，留他跟夜老爷子两人在里面。

门外，贺璟良背对着门沉默，眉眼低敛，像一只被锁链困住的野兽看见了奢侈已久的救赎，片刻后，他唇角轻扯，化为一声自嘲的轻笑，抬脚离开。

办公室里，手机响起震动。

正在发呆的贺璟良接起电话，是贺璟含的骨灰可以拿回来了，保镖问他要不要。

贺璟良一贯冷峻的脸上出现一丝异样，“嗯，拿回来，找块地埋了吧。”

挂断电话，贺璟良倚在座椅上，内心再也无法平静。

他想找人说话，但却不知道说什么，更不知道该去找谁。

想了半天，他才给夜小宝发消息，问他在干什么。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整个上午，头脑清醒，却又乱得厉害。

楚恩光和夜老爷子在临近中午的时候才从房间里出来。

两人虽然已经尽力掩饰，但凝重的表情还是没有逃过贺璟良的眼睛。

贺璟良看了夜老爷子一眼，见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吩咐人去准备午饭。

在楚恩光的监督下，他把药吃了，又跟两个老头儿一起用了午餐。

吃完饭后，老爷子才准备离开。

楚恩光有些累了，吃完在窗户旁站了半小时后就去午休，贺璟良把老爷子送下去。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过话。

贺璟良嘴唇紧闭，孤身而立，那双桃花眼里依旧是蔑视一切的眼神。

大气豪华的大g就停在欧锐门口，保镖拉开车门，等老爷子上车。

老爷子顿了一下，回头看着贺璟良，“好好治疗，别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