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仆们走到唐千染跟前,唐千染却轻轻挣扎了一下,甩开几人的手臂,冷静的说道,“我自己去就可以。”
女仆们看了看池君寒,似乎在等在他的指令,池君寒微微一笑,笑容却没有什么温度,用低不可闻的声音,极其缓慢的说道,“我记得更衣室里有一面窗户,很大——”
他俯身,只对着唐千染一个人说了这句话,其他人虽然在四周,但是连他的口型都没有看见,自然也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唐千染一愣,眼底弥漫上讽刺的笑意,低声道,“所以你还是怕我跑掉?”
池君寒没有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的抚摸过她柔顺的长发,“如果你的人和你的头发一样温顺,或许我们之间也不会出现那么多的矛盾,我希望你听话一点,但不希望你把自己弄得生气全无。既然不愿意真心的笑,那就暂且这么哭下去吧,哭的再伤心,也一样要当新娘。”
他起身,继续用冷淡的音调指挥着,“送她去更衣,你们都陪着,一个也不许少。”
“不要让她一个人待着。”
唐千染的睫毛颤了颤,喉头一滚,然而当着池君寒的面,纵使对他的做法有多么厌恶,也实在不想再和他多说一个字了,她只觉得厌恶,深深的厌恶。
厌恶这儿的一切,厌恶这个男人,以及他试图带给她的“幸福”。
他们是永远都不会幸福的两个人,却还强求着美满,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
唐千染的嘴角划过一道讥讽的笑容,这抹笑容倒是真心了许多,只是依然不好看,依然让池君寒看的目色深沉。
唐千染被女仆们看似簇拥,实则监视进了更衣室。
连换衣服都是女佣帮她换的,有池君寒的命令在前,没有一个人敢放任她一个人,更不提让她亲自动手换衣服了。
人鱼婚纱再度穿在唐千染的身上,散发出鱼鳞般温柔的光华,好看的无法用语言描述,不少女佣眼底都露出了羡慕与惊艳,但是看着唐千染的脸,却觉得心情沉重。
明明这么好看,可唐千染看上去却仿佛穿的不是婚纱,而是枷锁,穿上婚纱的那一刻,她就被牢牢锁住了,没有任何办法挣脱,连带着灵魂都失去了。
看到她这幅模样,没有几个人心中能好受的。
但也没有人敢帮助她。
杨妈帮助了她。杨妈可是池家资历最老的一批人,可到头来,不还是被池少审问了,现在还关在花房里,婚礼不结束,她就出不去,变相的软禁。
没有人敢触这个霉头。
婚纱穿好了,女仆们提着长长的婚纱裙摆往外走去,唐千染走在最前,曼妙的身姿美好的不可言说,然而她神态高傲冷清,宛如真的人鱼般,对人间的一切都浑然不在意。
池君寒看见她穿上婚纱的那一刻,眸子停滞了片刻,久久没有转动,似乎是被惊艳到了,然而他的脸上却并没有笑意,他们之间的气氛,还是剑拔弩张的。
即便一个人是新郎,一个人是新娘。
唐千染看向他,沉静的目光像是一片被月光挥洒的海域,只有浅浅的浪花与孤寂的夜色在眸子里深沉,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她虽然被众人包围着,但又好像游离在最外面。
池君寒薄唇轻动,半晌吐出两个字,“好看。”
唐千染神色不动,只是轻轻颔首,淡淡道了句,“谢谢。”
女仆们在他们身后听得一头雾水,显然是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如此冷淡,明明是一会就要结婚,步入婚礼殿堂,往后余生都要长相厮守的人,居然还不如两个路过的陌生人亲切……
心里虽然疑惑,却都不敢说什么,毕竟唐千染可不是他们能评论的,虽然他们关系看似如此冷淡,但池君寒有多宠多爱这位宋小姐,谁都看得出来,要是谁敢说宋小姐一句什么,恐怕结局只有被打发出门,池少会包容宋小姐,可不会包容他们。
从被抓回来以后,池君寒便没有离开过唐千染。
从化妆到婚纱,再到去礼堂的路上,他都执着相伴。
唐千染知道,他是怕她再跑了。
只有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才安心。
甚至不相信任何人,他只相信自己。
走到楼下,枝枝很快就被人抱了过来,她已经等了好久了,刚才家里突然乱糟糟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告诉她,所以枝枝担心了好久,怕今天爸爸妈妈的婚礼被破坏掉。
但看着从楼上走下来的池君寒与唐千染,她开心的笑了起来,立刻扑了上去,“爸爸妈妈!”
怕孩子摔着,池君寒一把便将枝枝抱在怀中,也不在意会不会勾到自己华贵的礼服,摸了摸她雪白的小脸,温柔道,“久等了。”
“爸爸今天好帅!”枝枝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池君寒,笑的分外甜,她转头又看唐千染,眼睛更亮了,甚至夸张的“哇”了一声,“妈妈今天好漂亮哦,妈妈抱抱!”
她显然是被唐千染身上的人鱼婚纱所倾倒了,黑漆漆的眼珠子里只剩下唐千染的倒影,好像要把她看进心里去,她主动张开手,甜甜的往唐千染身上蹭,好像是一个再单纯不过,只想要妈妈抱抱的小孩子,“妈妈抱我!”
唐千染转眸,静静看着她,妆容惊艳的她看上去似是瓷娃娃一般,精致的超乎意料,让人下意识便想与她亲近,然而她的眼神又淡漠的好像山巅的陈年积雪,看着人的时候,只有冰寒,而没有融化的迹象。
她一个字也不说,平静的转过头,不搭理枝枝,也不搭理池君寒。
枝枝有些伤心,却很执着的张开手臂,奶声奶气的撒娇,“妈妈……”
“好了,妈妈今天穿着婚纱,不能抱你,明天再抱。”池君寒笑意渐敛,平静的将枝枝给抱了回来。
池君寒身上有一股莫名摄人的力量,一般的小孩子见了他都难免会害怕,枝枝也不例外,小孩子最为敏感,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以后,便乖乖的窝在他怀里不敢懂了,只是眼珠子还时不时的去看唐千染,期待她能回过眸子看一看自己。
但是让她失望的是,唐千染一眼都没有看她,甚至她也没有看任何人,她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走到礼堂时,神父都犯难了。
他还是第一次接到这么奇特的婚礼邀请。
不光没有宾客,甚至新郎、新娘和花童都是一起来的,根本没有所谓的流程和仪式,而且一家三口的气氛如此特殊,说是一家人,看上去却像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尤其是新郎新娘,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神父挠了挠头,低声问道,“池少……现在就要开始了吗?”
池君寒淡淡点头,“开始吧。”
既然没有宾客,也不用等待谁,该在的人都已经到场了。
这场婚礼,他不是给外人看的,只是给唐千染的。
只属于他们之间的仪式。
神父轻咳一声,直接省略了婚礼中多余的流程,跳到了宣誓。
池君寒放下枝枝,枝枝乖乖走到唐千染身后,为她提起了裙子。
池君寒牵住了唐千染的手。
唐千染瑟缩了一下,神情仍旧像是云雾般不可捉摸。
她其实对婚礼并不陌生。
在三年前,她经历过两场……
一场是第一次嫁给池君寒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