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千染一个字也不能告诉她，只能用牵强的笑容也掩饰自己心里难以言说的酸楚。她轻轻吸了口气，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失落，才重新抬起抬眸，看向杨妈，“真的没有，杨妈，你相信我，我很喜欢枝枝的，她对我而言就像女儿一样，你也知道吧，之前我是当幼儿园老师的，所以我对孩子本身就不排斥，更何况她才三岁，那么小，还那么可爱，我怎么会因为她觉得妨碍到自己就讨厌她？你放心吧，我不会的。”

唐千染反复强调让杨妈放心，杨妈脸上的疑惑与怀疑才少了几分，但没有完全减少，杨妈毕竟是在池家经历过几十年的老人了，什么都看的清楚。

唐千染再怎么掩饰，想要逃过她的眼睛，也实在有些难。

察觉到杨妈的目光带上几分探究以后，唐千染知道，杨妈一定是发现了别的什么，这样遮掩下去也不是办法，她索性直视杨妈，坦然迎接她的目光，低声问道，“杨妈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我只是看你实在不开心，心里难受，你年纪还轻，才二十出头，有什么想不开的，需要这么难过，我知道你不愿意告诉我一定有你的理由，但是我这么看下去，真的不好受。”

杨妈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拉住她的手，反复的在她手背上轻轻揉着，好像是母亲在对待着自己的女儿，没有一分的不亲近与排斥，“你听我说，我可能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不了解大少，也不知道该怎么当池家的主母，对不对？是不是大少给你的感觉太陌生了，所以一时间没有办法去适应？别害怕，我还不会那么早就死，在我去世以前，我会帮你适应池家大大小小所有的事务的，不会让你不安，现在，你可以相信我，放平心态了吗？”

杨妈把她所有的顾虑都考虑到了，细腻的好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然而唐千染只是愣了愣，脸庞上再度浮现出了那抹熟悉而无奈的苦笑。

这表情让杨妈的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又判断错误了。

“杨妈，其实有些事情，我并不是不可以告诉你，只是我觉得，如果告诉了你，一定会让你觉得困扰。我不希望我的事情会让你觉得困扰，所以我才一直选择保持沉默。但其实我现在的状态，之所以是这样，原因大少都清楚，我都跟他说过了，只是他不会告诉你们，而我也不想告诉你们……”唐千染轻声叹息，秀气的眉头始终拧着，好像有一团江城的烟雾在她心上笼罩，让她根本无法分心去关注别的事情。

杨妈抓紧她的手，虽然她生病了，手脚总是凉，但是这会和唐千染的手交握在一起，掌心却充满了温暖的热量，让唐千染觉得，在池家她并不只是自己一个人而已。

她也有人陪伴着，一直有，始终有。

“好孩子，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难受，但你不要把我当外人，我也从来没有把你当过外人，你听我说，少奶奶她走的早，留下了很多遗憾，我见的多了，心里真的不好受，我不希望你也留下遗憾，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事，不如就趁结婚之前说清楚，早日解开误会，这样不好吗？”

杨妈垂下眼帘，温和的看着她，目光如炬，坚定而有力。

唐千染听着她的声音，心里似乎被融化了一般，但又如同刀绞。杨妈已经生了那么重的病，她不希望杨妈再为自己的事情上心苦恼，但是现在的局势继续下去，也迟早和池君寒是互相伤害的结果。

他可以什么都不顾虑，一定要把她留下来，但是她不行，她是受伤过一次的人了，真的不想再受伤了，他们两个人离远一些，只有这样，保持平行，永远不交叉，才能两全其美。

杨妈摸了摸她的头发，她的手非常轻柔，虽然带着皱纹，但是没有一点重量，好像是一根温暖的羽毛，在不断地试图敞开唐千染的心扉，“如果真的难受的话，就告诉我吧，不要放在心里，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难受，我也不希望你变成这样，我希望大少的新娘是美丽开心的，和大少一起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就当是完成我临死前的梦想，苒书，你有什么话，就告诉我吧。”

“我……我不爱他。”

唐千染不知道怎么了，下意识的便将自己心里的话说出口了。

然而就在脱口的那一刹那，她的身体变得很轻，脑子里也没有那么混乱了，可是取而代之的，便是说不出的难过在心中蔓延，好像她说了违心的话，现在正在受到谴责一样。

“我真的不爱他，也不想和他结婚，我甚至没有办法和他生活下去，杨妈，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我想逃，立刻逃走，可是我跑不掉，他不会放过我的，他一定要我嫁给他，没有原因……”唐千染轻轻吸气，呼吸好像都被一只大手控制住，在不断的挤压着，眼泪沿着脸庞无声的滑落。

心里的话说出来了，可她还是察觉不到有开心的意味在，她觉得自己很痛苦，好像被灰色的茧子裹住了一样，而破茧成蝶的那一天，遥遥无期，无法展望。

她是小荔枝的妈妈，也是宋若词，也是宋苒书，更是唐千染。

或许其他的身份，都可以让她完全代入到池太太这个身份里去，但是唐千染不行。

她本质还是唐千染，是唐家未来的继承人，也是唐家的指望，更是那个背负着痛苦，从快要溺毙她的河水里爬出来的人。

或许她现在早已经不是那个活生生的人了，她早就已经死过一遍了。

明明已经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在乎了，可为什么再一次与池君寒结婚，却让她这么难以接受。

明明闭上眼睛安心接受就好了，她不会有任何的问题，唐家可以帮她销声匿迹的跑掉，让宋苒书这个身份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可以后半生不用和池君寒产生任何交集，可以和小荔枝安心的过完下半辈子。

但她还是过不去心里这个坎。

她已经见到了池君寒因为她的死而疯狂的一面，便再也无法深信别人说的，他冷漠无情，残酷冷厉，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也会伤心，也会痛苦，也会因为妻子的过世而病了三年。

这三年里，他没有一天过得好。

没有一天笑得出来。

直到重新遇见了她。

唐千染能感觉得到，池君寒为什么不肯放过她，一定要留住她的原因，已经失去的东西，却失而复得，那种重新被填满的美好，有几个人能放弃，何况是失去的是活生生的人。

即便是唐千染自己，也无法把放弃二字说的那么轻巧。

三年前她被伤的很重，但池君寒也不轻。

她现在好多了，但要重新伤害池君寒一次，让他再度尝尝那三年里煎熬痛苦的滋味，她做不到……

唐千染不清楚，这是不是代表她重新爱上了池君寒，但是她心里只有一个愿望——不能和池君寒结婚，决定不能。如果不结婚，她的消失或许不会那么痛心，但步入教堂，进行了宣誓，她的离开就成了背叛。

池君寒，也会成为一个被留在原地的人。

“杨妈，我应该怎么办，我不能嫁给他，嫁给他，是害了他，你明白吗，我真的做不到……”唐千染哭出声来，从哭出来的第一秒起，她就再也做不到平静了。

她捂着脸，失声痛哭，眼前全是她过去三年所度过的点点滴滴，她是怎么铁石心肠的告诉自己，不能爱上那个男人，一定要让那个男人得到他应有的报复。

可没想到他们这三年里过的一样。

他们都是苦海中漂泊的人。

杨妈惊愕的看着她，似乎没有想到，会从她口中听见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