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若词连忙擦了擦杨妈的眼泪,面沉如水的站了起来,“是吗,他怎么说?”
“他说……”
老丁支吾了一下,低下了头,“尹小姐晕倒了,大少爷让少奶奶去跪着,至少两个小时,说是家法。”
宋若词的大脑空白了一下,面色出奇的平静,她怔了许久,才抿唇道,“好,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她脸上的伤口才刚刚上药,依旧触目惊心。
杨妈生气的拉住她,用力摇了摇头,“少奶奶别去,一定是尹小姐又告状了,大少爷那是不清楚才这么说的,他糊涂了,我就跟他解释清楚,你在这儿等着!”
她看着池君寒长大的,知道这个孩子虽然心冷性冷,但并非是非不清的人。
只要解释清楚,一定会没事的!
这样的逻辑,在宋若词看来天真又好笑,她不意外池君寒的任何一次无情的做法,他的决定更不会是杨妈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他那样清醒理智的人,如果能被尹婉莹蒙骗,那就说明是心甘情愿。
她不怨他,而心脏那处,也没有了任何怦然。
“不用了,杨妈,解释是没用的,他愿意信谁谁就是对的,他信尹婉莹,那我就是错的,他的做法也没什么不对。你在这儿好好等着,不要出去,我不想和他吵架,我会尽快把事情解决的。”
宋若词温柔的摸了摸杨妈的泪眼,又拍了拍她的手背,才跟着老丁走去了大堂。
大堂里站了不少人,刚才她指使监督尹婉莹罚跪的人一个个都跪着,泪涕横流后悔莫及的模样。
贺进站在池君寒背后,先一步发现她,连忙做了个摆手的姿势。
宋若词只当没有看见,坦然走到池君寒面前,侧身望着被扶躺在沙发上“不省人事”的尹婉莹,淡漠开口,“我跪在哪儿?她面前,还是你面前?”
她没有看向他的脸,余光只能瞥见他陡然捏拳的手,白皙发青,蕴着汹涌的力道,沉默的指着面前一寸光裸的瓷砖。
宋若词了然,连一丝犹豫都没有,走到那块瓷砖上,端端正正的跪了下来。
说话权在谁手里,家法的处置权就在谁手里,她既然身处这儿,很明白是无法与之斗争的,不如趁早接受,反正她也压根不抱有任何希望。
她跪的利落,夏日衣着单薄,雪白的膝盖笔直的立挺在瓷砖上,不哭不闹,不争不吵,好像浮光水色中一株殊兰。
气氛像凝固的晶体,透明而坚硬,劈开了所有人的呼吸,池君寒的呼吸岔了一下,突然加重气息,拳头也捏的更紧,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面前的女人,瞳仁沉黑,“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贺进和老丁同时叹了口无声的气,想着这夫妻俩的误会恐怕是再难解开了。
宋若词静静道,“不知道。”
“不知道还跪,膝盖就这么廉价吗?”池君寒讽刺道。
“你让跪就跪,你说错就错,我做错了什么,还要请你指教。”宋若词抬起下巴,乌黑澄澈的眸心寂寥而荒凉,直视他的时候,好像冰冻了所有温度。
沉重的呼吸一丝丝挥洒在湿润的唇瓣上,池君寒勾起冷淡的笑,屈下膝盖,蹲身挑起她小巧白璧的下巴,目光忽然就被她脸上的伤口吸引了,他的眸一下变的深沉严怒。
她一直低着头,让他压根没发现她受了那么重的伤,分明是女人的指甲留下的,在场能这么做的只有一个人。
她有十足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伤口就是最好的武器,可她不愿意。
是不相信他?
池君寒被愤怒冲昏了理智,拇指重重揉向她的伤口,感受着女人在指尖的战栗,沙哑道,“疼吗?”
宋若词痛的呼吸一滞,眼神都乱了一分,她竭力稳住身体,齿间分裂出几个干脆强忍的字眼,“不疼,一点都不。”
很好,很好……
池君寒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道将他的清醒都连根拔起,他冷笑着推开她,指着昏迷不醒的尹婉莹怒喝道,“因为我不准你留下孩子,你就要报复她吗,孩子何其无辜,你就歹毒成这样,连个还没出世的孩子都容不下?”
几个人围在尹婉莹身边又是扇风又是擦汗,宋若词膝盖冻的发疼,脸色也没变一下。
她厌恶的偏开脸,语调冷落,“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爱怎么罚怎么罚,我无话可说,悉听尊便。”
池君寒勃然大怒,“那你就在这儿跪着,没有我发话,不许起!”
杨妈快步走了出来,她看见宋若词笔直的跪着,眼角泪光闪烁,她哽咽着蹲坐在宋若词身侧,大声道,“大少爷,你还不了解前因后果,怎么能随意处罚少奶奶,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尹小姐和宋小姐打了起来,我去拉架,少奶奶为护住了我被尹小姐打了,尹小姐没有悔改之意,少奶奶这才动用家法的,她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少少奶奶一向温和,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处,怎么会做出伤害别人的事,难道她连自保都不能了吗!”
老丁被她一席话吓的冷汗涔涔,急忙站出来解释,“大少爷,杨妈年纪大了,难免有糊涂的时候,请你千万看在她这么多年小心服侍的份上——”
“都给我闭嘴!”池君寒额角青筋突凸。
杨妈啜泣着护住宋若词,用手掌垫在她膝盖下方,以免着凉伤了身体。
她的少奶奶还生着病,怀着孕,无辜被人栽害,凭什么还要被罚!
宋若词轻轻推着她的手,摇头,不愿意让她插足进来。
她神色憔悴却恬静,浓长漆黑的睫毛如同鸦翼收覆,盖住了她清皎的眸,一眼都不往上看,不给池君寒任何一个窥探她脆弱的缝隙,好像他的所作所为,都与她并无干系。
池君寒冷漠的指着杨妈,“你说她是自保?难道作为池家少奶奶,连基本的权利和保障也没有,是我苛待她了,还是池家对不起她,用得上自保这两个字?”
杨妈一惊,正想辩解,就看见池君寒失望的目光投来,“这都不是她的借口。既然你说她无辜,那我就给她一个机会证明,让宋若熙过来,她是第三人,谁也不会偏帮,那就问问她,到底是谁的错。”
宋若熙从外面被重新带进去的时候,吓的四肢都不利索了,走两步就要绊一次,脸色真正的变成了白纸般的苍煞。
池君寒在她心里,那就是形同恶魔的地位,一根手指头都能把她碾出肠子来。
她就算被灌了汤药,下辈子绝育,也不敢对他生出一丝的怨恨。
她是真的怕到了骨子里。
尤其是看见池君寒的那一刹那,宋若熙差点湿了裤子,唯唯诺诺的被人搀到他面前,要不是有人扶着,几乎就给他下跪了。
“池池池……池大少爷好。”
她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池君寒潦草的扫了她一眼,就冷气沉沉的收回了目光,如同在看一件死物。
眼看宋若熙快要吓昏过去了,老丁及时开口,分散她的注意力,“宋小姐,别紧张,叫你进来只是想问你个事,没有别的意思。毕竟宋小姐怎么说也是客人,就算真的做错了什么,我们也是无权责罚的。”
老丁的职业化微笑像一张面具紧紧粘合在皮肤上,虽然客气,但也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