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往家里开，老板打了个电话给我，我说还想在外面呆一呆。我往大梅沙开去，停在第一次与老板看海的地方，老板跟儿子幸福的样子，在我脑子里挥不去。我感动，我伤感。我发呆。

回到家，见老板已睡，我在客厅里，取出存钱罐里的钱，清点着，就像数着岁月那风、那雨，那每一个日子里的欢笑和泪珠。好多的钱，好多的回忆。我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老板带大儿子回乡下看老人。

我留下一张纸条，

老板：

我走了。谢谢您！

小杨敬书，

1996年8月#日

提着一个航空箱走了。

我有好多话想留在纸上，提笔时，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我想对老板说，感谢，感谢、感谢，想说，爱你老板，爱你老板，想说，你的孩子们好可爱，好可爱，想说这么多年我是多么的开心和幸福……，我却写不出手。我走了，我还留下一张清单。

房子房产证、车子的各项牌证、档案和户口本，我放在衣柜里的一个箱子里。清单里，说明了每一个存折交什么费用，我在几张白纸上按下手印签了名，写了两份委托书，我连身份证复印件和驾驶证正本都留了下来（我不想再开车了，老板曾经要我发誓离开他不要给任何老板开车），我取走了5万元和存钱罐里的钱，我带走了简单的衣服，拿走了一件我最喜欢的毛麻西服。提了一个箱走了。我将锁匙挂在门上，走了。

当我走出小区最后一步，我的脚是那么的沉重，想回头看看，更多地想能看到老板，……

老板再见！我心里当时就只想到这一句。

这是1996年8月。我离开老板了。

我直接去到火车站，买了去广州的车票，准备回老家陕西。

在火车上，我望着远离的深圳，远离的老板，我上扬着头，吐着气，不让眼泪掉下来，可怎么都控制不住。

我只想去直白生活的样子，不愿描绘内心世界一瞬间给我的感受，可在火车上一人一物都勾起我对老板的不舍，我几次都想下车返回深圳，却座在位置上一直发呆。

车到广州火车站，我想给老板打电话，这个冲动，在我拿起公共电话时，我又挂下电话。广东我已熟悉的环境真的让我走不开，我喜欢听广东话，看习惯了广东人，只要是广东人，我就满足，我就感到离老板不远。看到熙熙攘攘穿来穿去的人群，我打消了回陕西老家的念头。一个人找了一家面馆吃了一点。我努力不去想老板，决定在广州找份工作开始新的生活，我找了一家银行将钱存进去，打的去到广州天河的人才市场找工作。

下午的人才市场找工作的不少，招工作的不多。看到招聘职位，我没有一样会做，心冷。又想起老板。

“刚来广东的吗？”

“？……”

“我们有各式各样的工作给你选，你会什么，先生。”

“？……”

“先生，你可能刚来广州吧，不熟没关系，我们的客户很多，你想进工厂还是进超市，做文员、跟车、跟单的工作都有。”

“给我看看是什么公司。”我问了起来。

“可以呀，你跟我走。”一个20多岁的小青年说着不标准的普通话，带我走，我却不清楚去哪里。走了50米，小伙要我上车带我去公司里找工作。

到了小伙子说的公司，一个旧房子里面，要我先交30元（押金），当我交了30元押金，看到的都是什么贸易公司招的业务员，我不知我会什么，我终于指着一个商场要保安的职位说就去做保安吧。小青年说，当保安他们要收150元介绍费，还需要补120元。

对方要看我的身份证，当我交钱和拿出身份证给他们。

“开什么玩笑，你一个深圳人，到这儿来打工做保安，你想做什么！”一个与我年纪差不多的男子，生气地对我说。“你以为我们是骗人的，你来做保安，回去吧，我们不招深圳人。”这男人说着，将我身份证还给我，他们还给我钱，我羞愧的走出来，身后是那个男子在骂小伙子的声音。

我用深圳身份证在广州找工作一直碰鼻，有二天也是。我不会什么，司机不想当，当个普工找不到工作，我在人才市场外面乱转。

“要不要大学文凭。”我听到周围到处是叫卖声，也有上来推荐的。

我在洗手间里，看到贴着最多的是治性病和招聘公关小姐的广告。我发现有做身份证的广告，我决定做一个不是深圳身份证的证件在广州找工作。我用180元做了一个原籍的身份证，内容都使用了真实资料。……

我在人才市场上找到芳村一家卖建材的公司一份打杂的工作，说是招一名助理，当见到建材公司老板——一个年青的女子交待我，每天有事的话，就跟车送货，将送货单给客户签收后交回来，平时没事，就在店里帮忙上下货。建材公司就是一个大门店，卖些三层板、夹板、胶水等。

就这样，我开始了打工流浪的日子，两个多月我都在广州市区里转来转去，去得最多的地方是南崖。年青的老板虽说是个女的，天天座在家里很悠闲，我搞不懂她的生意怎么做的起来，可生意就是不错。

待续……

广州的秋季，天雾朦朦，虽热，但我的心被秋风吹过，还是冷冷的，我以为离开老板我会轻松，但心里的一份空虚，让我很是压抑。我每天去南岸交货，平时没事就坐在店里发呆，店里每位员工都相信我是从陕西才到广东的，没人跟我说话，要我做事的时候才有人想起我。我又回到刚到深圳时的情形，所不同的就是心是空的，脑子是空的，人都空落得的一点重量都没有。度日如年，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你件事情怎么会这样，是谁搞的……”年青女子在哪儿拿着一堆单发着火。

……

“阿杨，你过来！”年青女子叫我。

“客户怎么说才收到这点货，其它货呢？”年青女子拿着一张送货单问我。

我看了看送货单，对年青女子讲：“老板，这批货以前送过了，上次送过去是补单，阿#开单时开多了，他后来又开了一张，应该还有一张单据的。”

“在哪里，你给我找出来！”

“我有记录，我查一下单号。”我说完就去宿舍找我的“工作记录”……

因为我的记录，年青女子心情变好起来，更让她开心的是，他发现我的字写得好。“天，这是你写的吗？”年青女子吃惊的望着我。

我点头。

“写得象印刷的，……你的写的这么好？……来来来，再写字给我看看。”

我在一张白纸上，写下年青女子公司的名字，女子开心的呀，我多久也没有这样让我自己欣慰了，跟着她莫明其妙地开心。

“你的字写得这样好，我们以后哪里还敢写字了哟。”女子的赞美，将全体店员都吸引过来，大家对我投来认可的眼光，到这儿打工快三个月了，因为被老板说字写的好，我一下地位得到正视，大家与我有话说了。一段时间，大家没事都在练字。我的工作却变得轻松了。我在门市上开票、发货。店里的促销活动，宣传单就我手写了。

我每月的工钱650元。听工友说，春节有双薪，过完年回来上班还会加工资。住在7、8人的宿舍里，我对眼前的一群男人一点感觉都没有，打工仔——在整个宿舍里贴了很多女明星的画报，涂鸦得墙也不见白了，丨内丨裤、内衣、外套在床上，椅子上，洗手间冲凉的挂勾上，甚至床底下都有，那种从没有晒干衣服的味道宿舍里一直都有。我不习惯，我要衣服晒干，在太阳下彻底地晒干。

“不用晒了，晒在外面小心被人偷走了。”有工友提醒我。

真的被人丢走了一件衣服。当我告诉工友，我那件衣服买成几百元，一个个眼都没神了，他们根本就不信我有那么好的衣服穿，还到这儿来打一份每月只有衣服价的工。这件事传得全部人都知了。当年青女子，我们的老板也注意起这事后，我第一次编了谎话对女子讲，我那些衣服都是假牌子，跟工友讲笑。

我不知后来他们怎么想，从那次后，我不穿以前的衣服，去上下路街等地买了一些便宜衣裤、鞋袜穿。我感到自己象一个广州人了。

……

1997年，

香港回归，工友们没事都在谈香港，都在讲深圳，每当听到他们讲深圳，我就会想起老板。哎，一种莫明的淡淡的想。在我潜意识里，只要听到有人说客户是个老板，我就会去探头认真地看一看。看一看这些老板，想一想我的老板，我的那个男人，让我流血流泪的心上人。“哎……。”我想过老板后，就会叹气，使得其他工友就会侧目地怪怪看着我。

这些日子，让我度日如年，我的性格比较静，站在哪就像摆放在哪里，呆呆的。

年青女子是广州本地人，一家人都在做着不同生意。

一天，一辆丰田佳美车（现在好象叫“凯美瑞）开到店里来，从车里走下的男人与我老板年纪差不多，那派头不用说，是个有钱人。年青女子很是热情的与男人打过召呼。男人慢慢地在店里走着，当男人到我收银开票处，看我一眼，向我点了一下头，我回敬。

我听工友介绍说，男人是年青女子的大哥，在南海大沥开铝型材厂，生意做的很大，以前跟澳门什么做生意，还在中山一带开过厂……，

那天，年青女子跟男人去外面吃饭，叫上我们一起去。席间，男子只问过我是不是新来的，其他人都认识，大家在老板与男人面前很随便，我这样的场合见不多，话更不多，有些不自然，与他们热热闹闹的谈话，更突显出我的不同。我没有想到，我这种可怜熙熙的样子，让年青女子和男人对我有了好感。

男人准备走时，过来与我握手，“有空到我公司里看看。”男人说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