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竟然是个雨天,雨下的不大,但也不小,一上午我们都在看雨,他在楼下,我在阁楼上,我们谁也没有理谁。期间康珠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需要不需要她来陪着,我说次江陪着我呢,她问“你们和好了?他又不娶央金了?”
我说“不是,他和央金圆房了。”
电话那边“啊”了一声,然后就是一阵沉默,只有呼吸声提醒着对方仍在线。因为我对次江的怨恨,连带着对康珠也有些气,如果不是他们这伙人当初合伙骗我,我怎么会陷入次江这个深渊里难以自拔,我等着她向我道歉。
然而她始终沉默着,于是,我挂断了电话。
不久后我听见次江的电话也响了,但他没有接。有过了一会儿,我收到康珠的一个短信:林达姐,我想来想去次江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或许还是为了央金的生活着想吧。你也不要听他一面之词,还是去问问央金究竟怎么回事。
这个短信让我猛然一激灵,是啊,万一次江骗我呢,万一他们其实没有上床呢?为什么康珠能想到的我却想不到!他的朋友显然比我更相信他。
我套上冲锋衣便跑下阁楼,次江问我要去哪,我只告诉他去康珠家,他问要不要开车送我,我没有理会,直接冲进了雨里。
我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了次江家,理塘县城四千多的海拔高度,再加上因为看到一线希望而激动的心情,我的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了。
在次江家门口我停下来好一阵儿喘气,正要敲门,大铁门打开了,次江妹妹打着雨伞走出来,不过她穿着一身黄色尼姑服,头发也剃光了。我吃了一惊,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她。她叫了我一声。
接着次江的三叔和四叔拎着行李出来,我这才注意到他们家门口停了一辆去昌都的客运小面包车,次江爸爸和二叔坐在面包车上呢。这么说,刚才我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看在眼里了?
“今天就走吗?”我问次江妹妹。
她点了点头。
我见她脸上有一种和平时不一样的神情,和其他我所见到的当地的尼姑又一模一样,贞静的,略带忧郁,连走路的动作都比平时缓慢了很多。我看着她一步步走向面包车,开门,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微微低着头,好看的大眼睛也不再左顾右盼,只是微垂着眼帘安静地看着前方。
车发动之时,她转过头,朝我挥了挥手,见我只是呆站着看着她,她冲我笑了一下,这个笑容又像平时的她了。
我在车窗玻璃上看见次江的阿妈和央金也站在雨里,她们笑着对次江妹妹挥手,好像她只是去旅行。
我鼻子酸酸的,不知是被某种信仰的东西感动了,还是难过不舍,也可能两者都有吧。
次江阿爸坐在车上,两次转头看我,却没有下车再说什么。
车子在视线中消失后,我转回身拉着央金的手就往小楼里走,我对阿妈和次江的三叔四叔说“我就问她几句话”
我把她径直拉到五楼,他们的卧房,关上门,指了指那张大床。
“你和次江,上床了吗?”我问。
央金起初不解,随后她转头看了看那张床,慌忙摇了摇头,我瞬间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笑了。
央金脸红红的靠在门上,还是低着头,我看她这副样子,心里莫名生出对她的恨意。
“是次江叫你来的?”我问她。
她点了点头。
“他叫你来你就来吗?!”我一步步走向她“你知不知道,次江喜欢的是我。”
央金又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他回来?!”
“我喜欢次江”
“所以你就不顾我们的情分,要来伤我的心吗?!在北京的时候,我对你不够好吗?啊?!”
央金一言不发,也不敢看我。
我走到她面前,紧盯着她的脸,她把头扭开了。我将她这样的动作视为无声的反抗,心里更加恼火。
“你想和次江好是吗?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他的吻有多疼吗?你想试试吗?”
我狠狠咬住了央金的嘴唇,她叫了一声,蹲下身去,我也蹲下去仍然不放开她。直到我尝到血的味道,才解气地松开了她。
她哭了,我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替她擦掉唇边的血迹,然后扒开自己的衣领,让她看次江在我锁骨那里留下的咬痕。
“你现在知道他多可怕了吗,你还想和他在一起吗?”
央金蜷缩着身子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头。
“在他最痛苦的时候,只有我陪着他,我用自己的血为他疗伤,你呢?你为他做过什么?你什么也不知道,所有人都在替你着想,你就不能有点骨气,离开那个不爱你的人,你能不能去找一个真正爱你而不是可怜你的人啊!”
央金蹲在地上捂着耳朵,躲避着我的咄咄逼人。我把她的手掰开,对着她的耳朵说道“次江是我的,你别想抢走他!”
我把她撞倒在地,从她身上跨过去,打开门离开了。
我在回去的路上遇到次江,此时雨已经小多了,他没有开车,只是在小雨里走着,我拉着他的手就往回走,他说他要回家送妹妹,我说她刚刚走了,我饿了,现在我要吃东西,吃好多好多的东西。
他问我来他家做什么?
我说“我太傻了,居然相信你的话了,你根本没有和央金上床对不对?”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笑起来,然后挽着他的胳膊把他拽走。
我们去餐馆吃了午饭,出来的时候雨过天晴,我又突然间想喝珍珠奶茶,就叫他带我去找奶茶店,他开着车带我转遍了大街小巷,终于在一间不起眼的酒吧里买到了,但没有外卖的杯子,我们就在吧台上喝。
他一直把手撑在脑袋上,歪着头看我,我也学他的样子,看着他。他说“你是不是又不打算走了?”
“是啊”
他没有再说什么,我想他是默认了吧。
从酒吧出来,我们路过一家照相馆,次江提议我们去照相,我说手机不就可以照吗,非要去这里照干嘛?
他说留个纪念。
“怎么?还是决定要分手?”我问他。
他点了点头。
“你的决定不算数。”我说“不过既然要拍正式的照片,我想穿藏装,你家里送我的那套。”
于是我们又回去,我让他在楼下等我,我穿好那套藏装,重新回到他车里,他上下打量着我。
“好看吗?”我问。
“好看”
“那我结婚的时候就穿这个,好不好?”
他犹豫了一下,说“好”
我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我们回到那间小小的照相馆,拍照,摆各种姿势拍照,他脸上一直有一种淡淡的笑容,反而是我,有一种莫名的难过,从头到尾没有笑一下。
照相馆的老板让我们一周后来取相片,次江说不能快点吗?老板说最快三天,加急的话一天,但要加钱,次江就选了最快的那一种。老板还问我们是不是结婚等着用,次江说是的,老板还祝福了我们。
当晚,次江说要回去洗澡,我让他不许碰央金,他说我要是碰她,就不得好死。我赶忙让他不要发这种毒誓,他也只是笑了笑。
第二天,我正在门口的草原上练习骑马,次江来了,我跟他说这匹马现在可听话了,果然这些兽类都需要调教,以后我可知道怎么对付你了。
他让我回屋一趟,有话跟我说。
他脸色不太好。
我把马牵回马厩里,心情忐忑地跟他回屋。他往藏榻上一坐,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两个红本子,我被本子上面结婚证三个字惊吓到了,马上打开来看,那上面是次江和央金的照片,央金的名字叫索朗央金,我又摸了摸那钢印,也像是真的。
“央金,不是才18岁”
“我们这里就是18岁可以领证。”
“你又在骗我吧,什么时候做的假证,挺真啊。”
“民政局还没下班,要不我带你去问问。”
我抓起两本结婚证“走,去问问。”
我气血上涌,脚步匆匆,次江紧跟在我后面,他叫我上车我也没听见,只是机械地朝前走着,他开车跟着我,我不知道民政局在哪,只是一通乱走,我快疯了。
起初我满脑子都想,如果是真的,我就一刀捅死他,一会儿又想,如果是真的,我又能怎么办呢?
不,我不能去问,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于是我停下来,对他笑道“算了,不用问了,这做的也太假了,我怕人家把你和那个做假证的一起抓起来。”
说完我便把那两本结婚证撕了,撕得碎碎地扔在他脸上。
他掸了掸身上的碎纸片,叹了一口气,说“你爱信不信吧,今晚我就不过去你那边了。”
“你不能碰她!”
“她是我老婆啊。”
次江说完开车走了,我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真有一种想要站在马路中间让车撞死的冲动。他又快速倒回来,跳下车抱起我,把我扔回车里,替我扣上安全带,这才重新回到驾驶座。
“你放心,我不是马赛,我不会为你这样的混蛋去死的。”我冷笑着。
“那就好。”
“你真要和央金睡?”
“嗯。”
我努力抑制住想要劈头盖脸打他的冲动,因为他正在开车,当他把车停在我家院子外面时,我才这么做了。
他一动不动地任我打,可我只打了几下就没了力气,颓然放下手。他俯身过来看了我一会儿,说“你接受现实吧。你的路还长呢,别…。”
“你怎么不去死呢!”我打断他的话。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