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莞见糊弄不来段婕妤,只好对她实话说道“只因两年前,我托林御医把一个镯子还给开封府尹,但我没说这里头的缘故,只说我和开封府尹原先认识。或许林御医猜到什么。故而,他那晚劝我,无论如何不可背叛官家,不然的话,他就要杀了我。”
“是吗?”
徐莞看着段婕妤的眼睛点了点头。
段婕妤道“我知道林御医和你交情不错,没想到他能帮你瞒这样的事。”
“其实,林御医,他差点就要杀了我。”
“什么时候?”
“就在他府上的时候,他劝我别对官家三心二意,我那时身子虚,没怎么理会他的话。他就,差点用被子蒙住我的头,要把我捂死。后来他就放开我了,说他下不去这个手,还说这辈子连鸡鸭也没杀过。”
段婕妤听了,感慨道“林御医果然对官家衷心。”
“不过,你别告诉官家这个,我只怕官家把他调离我身边,我相信林御医不是存心害我。只要他不是谍人,你瞒了这件事也无大碍的。”
段婕妤凝思半日,道“林御医的事,我再斟酌斟酌,对了,你说蕊珠对你说过什么来着?你一字一句学给我。“
“蕊珠?哦,她说,娘娘才知道啊,也只有官家能压服这些人了,换了别人,这大宋社稷或早就不稳了。”徐莞顿了顿又道“她这句话有何不妥吗?”
“她这句娘娘才知道啊,语气有些怪。还有这个换了别人大宋社稷不稳的话,也有些耐人寻味,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徐莞想了一下,道“你是说,她也知道开封府尹和我的事?”
段婕妤又问“蕊珠平日里和你说话就这么不大恭谨吗?”
“倒也不是,你也知道我的,不大计较这些,原先溶月倒是时不时冒出几句托大的话,红蕉有时也爱开玩笑,可蕊珠一向谨小慎微的。”
“蕊珠有问题。从她这语气听来,她多半知道你和开封府尹的事,可她怎么会知道的呢?”
“难道你怀疑蕊珠是谍人?”
“不好说,不过看来得好好查查蕊珠了。这段日子你不动声色,千万别惊动了她。”
徐莞点了点头,又道“其实我昨晚也有些怀疑她是不是知道我和开封府尹过去的事,但又觉得自己瞎怀疑。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她太蹊跷了。”
“你瞧,我没有白白审你吧。若你还有什么没对我说的,你可要想好了,早些对我如实道来。我向你发毒誓,不是官家叫我来探听你的私情的,再说你那私情官家知道的比我还多,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我如今哪有什么私情。自打进了宫,我就和那人断得干干净净,你信不信,我也没什么可瞒你的了。”
“那就好,总之,你小心点。”
“什么小心点?你威胁我?”
“你这人怎么好心当驴肝肺呢,臣妾是叫你,小心那位”段婕妤用嘴巴朝门外努了努,小声说道。
段婕妤又叫她再想想,宫里还有谁比较可疑,徐莞立刻想到吴修仪,想到她劝自己倒向光义的话了,段婕妤看她神情不对,便问她可是想到了什么,徐莞却摇了摇头,道“没有,没想到什么,我只是在仔细回想罢了。”
正说到这儿,门外碧霄敲门说道“婕妤,福宁殿派人来传官家话,让你去一趟皇城吏!马上!”
段婕妤和徐莞互相看了一眼,两人同时说道“谍人!”
段婕妤穿上鞋起身就走,徐莞想到会不会密信被爆出来了,段婕妤走后,她一阵心慌。又想到刚才对段婕妤说了林翰民的事,便对蕊珠说自己胸闷,召林翰民来瞧瞧,林翰民来了之后,徐莞把自己刚对段婕妤的话又对林翰民说了一遍,嘱咐他就按自己说的对段婕妤或官家坦白。
林翰民一听也颇为紧张,又问官家会不会杀了他,徐莞道“不会的,官家知你忠心耿耿,只会感激你。最多会把你调开我这里。”
“娘娘是故意调开微臣吗?娘娘不信微臣了?”
“我倒没有不信你,一来我着实害怕你,你这个人心肠狠起来只叫人措手不及。二来段婕妤可是皇城吏出身,她知道咱们单独说话,必然会追问到底,绝不会放过这一点,我若不实说,只怕反而叫你蒙受谍人嫌疑。所以,想来想去,只好这么说了。”
林翰民无奈地笑了一下,道“我不怪娘娘,只怪自己的确沉不住气。我的确不是做大事的人。”
“你还在为那句话恼我呢?”
“微臣只生自己的气。”
“林翰民,其实我不怪你,在你府上,你说的那些话,我相信都是真的。我只羡慕你比我有决断。或许下辈子我也该托生个男子,这样我也能果决一些。不会为情所扰。”
“娘娘,微臣不觉得开封府尹对娘娘是真情,他不过是利用娘娘罢了。别的不说,他既喜欢你,为何不敢和官家要你?他问官家要一个女人,难道官家就会杀了他?到底他看重的不是娘娘,究竟是什么,娘娘自己想吧。”林翰民停了一下又道“娘娘知不知道,连王大官也会为了自己喜欢的女人,求官家赏赐呢,只是官家觉得他是个阉人才没答应的。”
“王大官喜欢谁?”
“也是官家的女人,原先宝慈殿的小主叫张兰儿的。就是后来伺候娘娘那个。”
“原来是她!她从未和我说起过。”
“宫里多数人都知道,娘娘不信随便打听。王大官是个阉人,倒比开封府尹有种的多!”
徐莞听了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抓起一把毛笔便扔向林翰民,林翰民躲闪不及,脸上被甩了墨汁,他摸了一把没有擦尽,反而抹的满脸尽是。
徐莞又好气又好笑,绷住脸面,道“开封府尹也是你议论的?你也不看看自己是谁!”
“微臣只是实话实说,娘娘是明辨是非之人,怎么连实话也听不进了?”
“我知道了,你就是要气死我,你别妄想了,我不会被你气死的。开封府尹是什么人,我比你知道。我都说了,他若要我帮他,我不会帮的,你还要我怎样?”
“微臣想让娘娘忘了他!”
徐莞冷笑道“你就是嫉妒。”
“微臣只怕娘娘真心错付,一个男子真正钟情一个女子,怎会拉着她一起做那掉脑袋的事!微臣就不会,绝不会。”
徐莞颓然坐下来,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林翰民从近旁一个琉璃花瓶里倒了些水,用袖子沾了沾,擦掉那些墨汁,徐莞见他越擦越多,只好把自己梳妆台上执镜拿出来,亲自举着,给他照着。
徐莞又道“阿弃她娘怎么受得了你的。”
“我们成婚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但婚后从未红过脸。”
“林御医,有句话我也想劝你,你对阿弃好一点吧。”
林翰民抬头看了徐莞一眼,低下头继续擦墨汁,一言不发。
徐莞又道“若阿弃她娘拼死生的孩子,你却不闻不问,她在天上看着该多伤心啊。对一个女子来说,没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孩子受委屈更叫她伤痛的了。你就算给她一江一湖的真情,也不如对她的孩子好一点能令她安心啊。”
“我知道”
“知道你为何不对自己的儿子好一些?”
“微臣家事不用娘娘过问。”
“你瞧,咱们每个人都有自己过不去的坎儿,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