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莞心里咯噔一下，道“他耍什么鬼把戏，臣妾怎会知道。”

“真不知道？”赵匡胤捏着徐莞的下巴盯着她看。

徐莞摇了摇头。

“朕和你打赌，他那密信，一定是写来哄你，叫你和他一心的。甚至，他要你为他做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呢。”

“臣妾怎会为他做什么，官家若收到那样的密信，可千万不能相信，这都是赵三郎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朕知道，朕若连这也辨不清，还当什么官家。没得因为别人一个念头，害死自己女人不成。不是朕背后说他，一个男人，想要什么自己凭本事挣去，不说给女人撑起一片天，反叫女人同他一起冒杀头之罪。莞儿你想想，若朕是那没心没计的傻子，或真是什么暴君，你如今还会有命活着吗？”

徐莞深深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赵匡胤笑道“又点头又摇头是怎么个说法？”

“臣妾只是深以为然。”

“好了，他怎么对女人朕就不说了。现在的麻烦是，若那谍人把密信公诸于世，朕如何对待这个亲弟弟呢。再怎么说，他是朕的亲弟弟，一母同胞的手足，难道朕真要将他问斩？朕想来想去，只能将此事大事化小，让那密信看起来像个笑话，朕要昭告天下，朕就是打算立光义为储君，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朕压根不在乎一个女人，哪怕公然把你赏给什么人，也不在话下。朕和光义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反目成仇。”

“官家要把臣妾赏给谁？！”

“随便，谁都可以，不过不是真的，只是，只是装装样子。或许也不是赏给谁，只是像那些歌姬舞姬一样，陪着饮酒取乐…。”

“官家在说什么？！臣妾好歹是大宋的贵妃，官家不顾臣妾脸面，难道也不顾自己的脸面吗？”

“脸面和社稷安危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与其如此，还不如杀了臣妾。”

“杀了你如果能挽回，朕会杀的。可杀了你，只能坐实光义的密谋是真的。朕对光义又怎么办呢？”

徐莞看着赵匡胤无比认真的在说这件事，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她因此事，离死只有一步之遥，刹那间，只觉得从脚底升起一阵寒意。

她看着赵匡胤的眼睛问道“官家是认真的吗？不是在和臣妾说笑吧。”

“你觉得朕会拿这种事说笑吗？！”赵匡胤忽然大吼道“朕每天都如坐针毡你知道吗？！赵光义做的好事，却要朕和朕的女人付出代价，朕恨不得…。可现在不是怪谁的时候，必须在密信暴露之前行动，朕现在只是在等你身子好一些！”

“臣妾已经好了！”徐莞赶忙说道“官家不用说了，臣妾一切听官家的。”

赵匡胤歉疚地说道“对不起，朕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朕不想让那些伪主知道，大宋皇室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还有一个貂蝉一样的女子，横在皇室兄弟之间。”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臣妾，臣妾罪该万死。”

“你没有错，要怪只能怪赵三郎，连给女人传个密信也会失手，竟然被契丹人拿住把柄。他压根儿护不了你周全，只会一次一次连累你。罢了，朕懒得再说他。”

徐莞虽然知道官家故意讽刺光义，心下有些不服，可又觉得也的确如此，每次光义走近自己，自己都会倒霉。上次自己活活在那费府小院熬了大半年，这次侍宴之后，自己也只会离后位越来越远。光义从来不会克制，只会胡闹任性。他也每次都会在背后诋毁官家，而官家说光义的不好也仅此一次。

官家明明可以把不杀她说成对她的不舍，却并没有如此骗她，只实话告诉她，是怕不好处置光义。而光义总是甜言蜜语，到头来却连自己病重都不来看自己。

官家甚至准她心里留着光义，这样的君子之风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的，何况他对所有人都有生杀予夺之权，却没有乱施那一国之君的淫威。

而自己只因为官家去看了淑妃便醋意大发，同他发脾气…。

徐莞思前想后，只觉官家的确磊落宽仁，不愧是她曾经甚至现在一直仰慕的男子，而自己和光义活活像两个鬼鬼祟祟又心窄的小人。

想到这里，她被一种愧悔之情淹没了。

她搂住赵匡胤，靠在他肩头发自肺腑地说道“官家对臣妾这么好，臣妾却一味让官家煎熬为难，臣妾心里真不好受。”

“别这么说，自打把你娶来，朕就从没让你好过一天。是朕害你病成这样，如今，朕还要让你侍宴，一想到这个，朕便深恨自己…。”

“官家别说了，臣妾明白，臣妾愿意为官家做任何事。”

两天后的一个晚上，赵匡胤带着徐莞，赵光义，赵光美驾幸汴梁城北郊的一处皇家御苑宴春苑。带去的侍从除了闫公公，王继恩之外，林翰民也随驾同去。

路上，蕊珠坐在马车上问徐莞“娘娘，为何官家大晚上的带咱们去赏花啊，何况这都重阳节了，那还有什么花可赏。”

徐莞道“听说宴春苑也有温房？”

“有倒是有，只是觉得天色这么晚，也看不清那花长什么样啊。”

“或许方便夜宴吧。”

蕊珠点了点头，又微微探出头朝队伍后面看了一眼，只见皇城侍卫，不见尚仪局的女官和宫女，又道“怪了，宫里也没人跟出来，只有皇城侍卫。不是宴请使节吗，尚仪局怎么一个人也没跟出来？连乐坊的人也没跟着。”

徐莞也透过马车后帘，回头看了看，的确只能隐约看见浩浩荡荡的皇城侍卫，并没有宫女乐女等人。

徐莞道“大概已经过去了，比咱们早到吧。”

她见蕊珠有些心神不宁，便问她怎么了，蕊珠只说还从未夜间随驾出行过，或许是见了汴梁城的夜色有些高兴。徐莞也转头朝窗外看去，此时队伍正缓缓穿过南北向的御街北边那一段，这段御街也是锦绣连绵，繁华程度不逊东华门外。此时虽百姓都在路边围观御驾，仍可想见平常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热闹。

车马经过一处叫“凤鸣院”的三层旖旎高阁，徐莞暗想这处正店名字起的倒响亮，又隐约看见楼上窗内人影憧憧，里面不少身着锦绣绫罗的女子来往其中，正纳闷为何会有如此多女子夜间出游，不经意瞥见一个女子走到坐在窗前的男子面前，没说两句话边将身子偎了上去，这才明白此乃一处青楼，赶忙收回了目光。

宴春苑里此时灯火辉煌，马车进入苑内，徐莞只觉仿佛回到了蜀宫，苑内雕梁画栋，金玉绫罗装裹的亭台楼阁密密匝匝，路两旁也有上百宫女列队相迎，那些宫女的衣着打扮和皇宫里的迥然不同，看起来柔媚风情的多了，徐莞有些纳闷，问蕊珠“这是宫苑的侍女吗？”

“奴婢也没见过这些人呢，和咱们宫里穿的倒不一样。”

马车停在门口，又换轿辇，徐莞瞥见赵光义一眼，他正往轿辇上坐了，未穿官服，通身秋香色蟒纹锦袍。徐莞正要上轿，有小太监过来传她与官家同坐。她只好快步走过去，经过光义轿辇时闻到一阵浓郁的荼蘼花混了麝香的味道，徐莞心道，赵三郎何时换香了。光义虽知道徐莞刚走过去，他却在轿辇上端坐，并未朝她看一眼。

赵匡胤今晚穿了银色龙纹锦袍，比平时看去也风雅富贵得多了。徐莞倒穿了紫色朝服，带了金凤钗，与往常相比更端庄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