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积水很快流进排水暗渠里,有一段被一堆树叶遮蔽,地上汪了水,就有开封府军巡拿着扫把列队出来扫街。
两旁酒家也把酒幡重新挂了出来,又挂上鲜艳的灯笼招揽生意,街上人多了起来,锦衣华服者,衣衫褴褛者混杂着。
一处卖包子的小铺门口,一个老翁翁正买了包子揭开皮吹着里面的肉馅喂给自己小孙子吃。
街上有三个青楼打扮的女子,头发湿了,正相携着择路上水少处下脚,说说笑笑地走着,引得路旁公子哥吹口哨调笑她们。路过一处叫郭家私塾的学堂,从二楼传出孩子们稚嫩的读书声,读的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红蕉心里想着自己这次无论怎样也不能安然度过了,那劈倒的两个看门太监,早晚会被人发现。夕娘那样要挟大尹,不管大尹答不答应他们,自己也会选择杀死夕娘。她忽然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世上的时候不多了。便打心底里羡慕起这些街上的普通人来。不由发出一声感叹“活在世上真好啊。”
徐莞听了这话更加想要尽一切办法救活紫樱了。
她们二人不知道,此刻,光义正在光美府上呢。
光义去的时候,光美正在内室安慰张映莲,张映莲哭着说道“当初官家赐婚,可没说你不是嫡亲的,当初我爹爹是官家身边最得力的武将,不说数一数二,义社兄弟里也是坐第三,第四把交椅的份量。凭什么那高怀德娶了长公主,李处耘只是官家潜邸时的手下,他的女儿也能嫁给你三哥这个嫡亲兄弟,偏偏我要嫁给你。这还不算,官家知道你偷偷娶了那乐坊歌姬,偏要叫你给她名份,接到咱们家里来住,还给她发俸禄。官家为何对别人都好,只对我们张家如此凉薄?我爹爹当初可是二话不说就交了兵权,并未忤逆他半分啊!”
光美坐在张映莲边上劝道“你看你说到哪里去了。官家早年常年不在家,我又是一直养在太后身边的,他往哪知道我不是嫡亲的。再说,或许是人家污蔑我呢。事情还没搞清楚,你哭什么。”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我说有一回你回来哭什么,想必那时候你就知道,就瞒着我一人呢吧!”
“可,可我是不是嫡亲的,又如何呢,咱们两个好不就行了?难不成我不是嫡亲的你就不和我好了?你要休了我不成?咱们孩子都有了,你忍心叫孩子没娘?”
“我和不和你好,那是另一回事,可我就想不通,为何官家如此对我们家。还有,我看见那洛娘就来气,我讨厌她!”
“好好好,那我以后不理她了,就和你好,还不行吗?”
这时,家下人来报开封府尹来了,张映莲道“他还有脸来?不是他指使人散布的谣言吗?他来做什么?”
“或许,三哥要来和我解释呢,你消消气,我去见他。”
“我同你一起去,我倒看他说什么!”
光美劝不住她,只好带着张映莲一起去正堂见了光义,光义见张映莲也来了,眼睛都哭红了,便先对她说道“弟妹,这件事让你受惊了,也委屈你了。”
张映莲道“我倒没什么,只是我家官人,一向把三哥当成最亲的手足,却没想到,三哥不把他当自己人!”
光美道“你瞎说什么!女人家不要乱插嘴,三哥,你来找我,有何事吩咐?”
光义道“光美,你一定要信我,这件事我真的不知情,那楚莲儿我们那次汴河分别后,就再没见过她。冷五郎虽原先和我交过朋友,但后来我怕官家说我结交江湖人士太多,会惹朝臣闲话,也就把他们这些人的交情都断干净了。再说,我为何要散布这种谣言,是不是嫡亲的又如何呢,那耿太妃还是把我养大的奶娘,我对她自有别人所不知道的亲近心,又怎会害你们呢?”
“我知道,三哥,我没有真生你的气,你就放心吧。”
“那就好,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一个交代。”
“三哥说哪里话,我要三哥同我交代什么啊,一定是有小人挑拨咱们兄弟。”
“你能这么想,三哥打心里欣慰。到底血浓于水,咱们从小到大的情份,不是那么好拆的。”
“就是就是,我想,这事十有八九和赵普赵宰相有关。”
“你也这么想?”
“可不是嘛,除了他,谁又恨我,又恨你?若我没猜错,上回赵玭当街骂赵普开客栈的事,也是三哥做的吧,我看那开封府兵都站在那看热闹,也不去管。”
“不错,是我做的。我也实在看不下去官家包庇他了。”
“唉,罢了,咱们别去惹那老狐狸了,我看咱们斗不过他。”
“你别急,那老狐狸,我早晚弄死他。”
“三哥别说这话了,到底他是当朝宰相,我不恨三哥,三哥也别太在意这件事了。反正,不是嫡亲的就不是吧,官家对我不薄,我心里知道就行了。”
“光美,你真的长大了,你今日能说出这番话,令三哥刮目相看。今后三哥只会对你更好,你且瞧着吧。”光义顿了顿又道“只不过那宋紫樱到底是贵妃的人,只怕官家拿她杀一儆百,倒叫你和贵妃今后心生嫌隙了。”
张映莲道“那怎么办呢,我们也不想这样,是官家叫杀了她的。再说,一个曾经的侍女而已,贵妃应该不会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恨咱们自家人的。”
光义听了这话,便知道张映莲猜到他要为宋紫樱求情,他只能收住话头,道“嗯,弟妹所言极是,那三哥就不打扰了。我来就是想当面和你们说一声抱歉,因我和赵普之间的事,连累了你们。”
“不要紧的,三哥千万别往心里去,这件事其实在我这里已经过去了。”
张映莲听见光美这么说,又怕光义再要替宋紫樱求情,便咳嗽了几声。
光义道“那好,那我告辞了,你们歇着吧。”
光美还要亲自送光义出府,光义只叫光美快回去陪着张氏,光美回到屋里,抱怨张映莲对三哥说话不敬,张映莲说“你没看出来嘛,他想来为那宋掌柜的求情呢。也不知,他和贵妃可有什么私下来往的事。”
“哎呀,你别瞎说了,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那为何他的人偏在贵妃开的铺子里散布流言?想必是她铺子里人听你三哥的话呗。”
“那宋记香铺专门卖香给京城显贵,或许是因了这个,那楚莲儿才在宋记香铺呢。”
“哼,也就你这么傻,你三哥哪天把你卖了,你还替他数钱呢。”
光美听了,也心烦意乱,坐在椅子上叹气。
那洛娘亲自端了茶盏来,给光美和张映莲奉茶,又对张氏道“大娘子也消消气吧,妾给你们煮了甘草姜茶,你们暖暖身子。别为这事伤神了,反正官家都要杀了贵妃的侍女给郎君交代,郎君的面子也挣足了。那贵妃可是官家的心头至宝,为了她,官家不惜足足等了两三年,又改了名姓才迎进宫的呢。”
“可不是,我看这件事也未必不是好事,若我是庶出,早晚人也会知道,到底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知道了,官家又如此给我脸面,足见他拿我当亲手足呢。”光美也劝道。
张氏见他两个一唱一和,甚是烦心,便撂下一句“你一个歌姬懂什么?杀一个侍女你就觉得有脸面了是吗?”
那茶一口没动,在侍女搀扶下回了自己阁分。
徐莞的马车在光美府门外缓缓停下,徐莞和红蕉刚下了车,就见一个紫袍金腰带的人影一闪进入马车内,那马车就是光义的紫色轩车,马车从徐莞身边经过,徐莞大喊道“赵光义!你给我下车!”
可马车却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