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赵匡胤正在垂拱殿听各州县官员的轮对,官员说的是各州设通判有利有弊,有些通判自恃是朝廷命官便不把当地官员当回事,指手画脚,政令很难统一,往往误事之类,可赵匡胤却像感觉到什么似的,望着殿外的大雨出神。
徐莞和红蕉来到赵光义府门口的时候,裙子和鞋都已经湿透了,徐莞用力拍门,过了片刻,赵顺从小门绕出来,对徐莞说道“贵妃娘娘别在这里了,会害了我们大尹,也会害了娘娘自己啊!”
“你叫他出来,我要问问他,为什么要在宋记香铺做那些事?他想干什么啊!”
“娘娘快走吧!你们怎么跑出来的?官家发现了怎么得了啊!”
“你叫他出来和我对质,别当缩头乌龟!”
“娘娘你真是疯了!为了一个侍女,值得吗?”
“别废话了,叫他出来!”
“娘娘,小的给你跪下了,你快走吧!”
徐莞却二话不说,给赵顺跪下了,赵顺吓的连连后退。
“我给你跪下,你叫他出来,行吗?”
赵顺无奈,只能跑回去禀告。
此时,光义府上刘嶅,贾琰,陈从信都在,还有柴禹锡,五个人正在见心堂讨论对策。
刘嶅也给赵光义跪下,说道“相公,我刘嶅拿全家性命发誓,我没有叫楚姑娘去散布那些流言,相公不记得了吗?当时相公叫我别理会那姑娘了,我便再也没去管了,至于她后来如何去的宋记香铺我一概不知啊。”
柴禹锡也跪下,道“相公,那杀楚莲儿的冷五郎也不是我派的,我…。”
“好了,我知道。你们起来吧。”光义揉着太阳穴,道“是有人往死了整我。”
陈从信愤然道“能做这种事的,没有别人,肯定是赵普!”
“相公,我们做什么?你尽管吩咐!”贾琰道。
“你们能在这种时候来我府上,我感激不尽,可眼下我们做不了什么,只能按官家的旨意,明日斩杀宋紫樱。就算我们现在找到被陷害的证据,宋紫樱也必死无疑了,官家只是让世人看看乱传这件事的后果,就算是贵妃的侍女,也会被腰斩啊…。”
贾琰惊讶道“相公,你在说什么啊?我们管那宋紫樱作甚?现在我们最好的姿态就是主动要求监斩宋紫樱,不可有半点犹豫。”
这时,赵顺进来对光义耳语道“郎君,她跪在门外不走,非要见你。”
光义脸色一变,看了一眼其他几人,道“好了,今日你们都辛苦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先回去歇着吧。”
“可往后如何是好?相公总该有个交代。”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们先回去吧。事已至此,也急不得,只能慢慢查找幕后操纵的人。”
刘嶅道“要我说把赵普绑来打一顿,比什么都快,他不交代索性杀了他,也好叫官家明白相公的确被冤枉了!若不是气极了,怎会如此行事,官家会明白的。”
“哎,我倒觉得刘嶅这法子行,这叫以毒攻毒,变守为攻!”陈从信道。
“你们疯了吗?那可是当朝宰相!”贾琰说道。
刘嶅道“他一个文弱书生,用了刑什么不招出来,只要快,不叫官家知道,一晚便可水落石出!”
“好了,你们快回去吧!”光义不耐烦吼道。
门外有人说道“回去做什么?相公好把贵妃接进府来好言安慰一番是吗?”
众人循声望去,见程羽撑着伞站在门口。陈从信忙过去接过伞放在廊檐下,又问程羽“程伯说什么?相公往哪接贵妃去?”
“就在府门口跪着呢!”程羽道。
众人皆吃惊不小,看向光义,光义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程羽道“相公,你还不叫人送她回宫,还想做什么?”
“她现在是贵妃娘娘,我总得和她解释一番吧。”光义道。
“相公解释的清楚吗?若再耽搁下去,官家知道她跪在相公门口,官家会怎么想?这两个人内讧起来了!若相公但凡见她一面,官家会想,他们两个在串供!这样对你,对贵妃又有什么好处?”
光义招手叫柴禹锡到自己近前,对他耳语道“叫她去求赵光美。”
程羽道“求赵光美有什么用,现在应该马上送她回宫!”
“我自有安排!”赵光义吼道。
程羽也高声说道“什么安排,相公叫她求赵光美,相公随后就到,对吗?我知道,或许赵光美府上有相公的人。但为了一个侍女,你们两个,一个不顾自己的后宫娘娘身份,一个置自己前途于不顾。你们要干什么?一同赴死吗?相公这么做,对得起这么多追随你的人吗?对得起自己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吗?对得起还在宫里不能和爹娘相见的儿子吗?对得起自己承受过的所有的磨难吗?!”
光义知道此刻徐莞还跪在雨里,他心急如焚,但也只能耐下心来对众人道“你们放心,我该做什么我心里清清楚楚,我绝不会叫你们白白跟着我受苦。只是现在,我必须走了,你们要留下就留下吧。”
程羽拦在门口,道“相公不能去冒这个险,说不定官家在光美府上也有人,说不定就等着你们去自投罗网!”
“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带着满心伤痛,带着对我的失望回到宫里。那样我们就是多一个最无法撼动的对手,你们懂吗?!”
程羽盯着光义看了半晌,又道“相公,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你们看着,我会叫她死心塌地跟着我,为我卖命!现在你给我让开,否则我从你这把老骨头身上踩过去!”
陈从信劝程羽道“程伯就相信相公吧,咱们这次已经得罪了官家,得罪了光美,确实不能再得罪贵妃了啊!”
“那咱们不把赵普绑来拷打一番吗?要我说这事才是现在最要紧的啊!”刘嶅又说道。
“赵普承认一切,也救不了宋紫樱。先放他几天,等我缓过来,好好找他算账。”
光义撂下这句话便夺门而出。
柴禹锡跟在光义身边,替他撑着伞,道“光美府上说不定有官家的人,咱们确实不得不防。”
“我知道,到时我自有安排。”光义一面急匆匆走着,一面说道“你快去安排马车送她去光美府上。”
柴禹锡把伞留给光义,自己匆忙跑进雨里。光义对着天空打了个响指,安习从雨幕里飞下来,光义搂着他的肩膀和他同打一把伞,又对他耳语了一番,两人往府门外走去。
雨还在下,光义府上的马车全部是皮革蒙顶,雨里行进也丝毫无碍。徐莞和红蕉坐在马车里,才觉得安心了一些,红蕉见徐莞嘴唇发紫,便要脱了自己的长褙子换给徐莞,但那衣服背上也湿透了。徐莞并没有要,只是抱着自己的身体发抖。
徐莞坐在马上的时候,想着,官家要杀紫樱一则是给光美看,一则是给众人看,若光美这头松了口,才只是成了一半,或许一半也不到,但无论如何,哪怕有一丝可挽救的也要试试。
此时红蕉也问她,可想好怎么对兴元尹说,徐莞气道“还能怎么说,全部推给赵大尹罢了。谁叫他已经洗不清了。我和光美无冤无仇,我害他作甚!”
红蕉听了心里很不安,但她知道徐莞说的没错,现在也只能什么都往开封府尹身上推了,她这样说,官家日后问起光美,她是同伙的嫌疑就可小一些,就算官家觉得他们同伙过,而今也是大有拆伙内讧的意思。对她来说,必然要把开封府尹踩到底的了。
红蕉看着她,不禁想到,为何曾经相爱的两个人,如今会落得这样你死我活的局面?外人看着都替他们难过,他们两人心里又作何感想呢?
马车快到光美府上的时候,雨渐渐停了,红蕉掀开帘子朝外面看了一眼,只见月牙儿已经挂在半空中,近旁飘了渺渺一层薄云,但天色仍未黑透,天地交接处是一片黛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