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天天都去太清楼走动吗?”赵匡胤丢下棋子道“朕只是想带你出去踏青,或能让你的病快些好起来。”
床帐里没有回应,赵匡胤起身,道“明日下朝之后,朕派人来接你,你早些歇息吧。”
徐莞只得下床施礼道“多谢官家,臣妾恭送官家。”
赵匡胤回头看了看她,见她仍面带忧郁之色,只好转身离开了。
晚上,红蕉又劝徐莞“官家如此放低身段主动修好,娘娘千万别再给官家脸色看了,都各退一步吧。”
“嗯,我知道。”徐莞无力地说道。
次日,明德门外御街两边又围了朱红杈子,各家各户关门闭户。两旁的百姓看到皇帝御驾从明德门出来,后面跟着贵妃的马车,再后面是百官的马车。
博雅斋东家问身边人道“这次竟带了这么多大臣,这是要去哪儿啊?”
一旁军巡回头说道“闭嘴,别大声喧哗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转头说道“去京师书院”
于是人们便都屏息静声目送御驾。待到赵匡胤的马车走远后,那博雅斋东家道“这么大的阵仗,我还以为要去郊祭呢,原来只是去巡幸一个书院。”
代写书信的老伯,便捋着胡子,道“好啊,咱们圣上看重读书人,看重读书人好啊!”
御驾队伍经过玉津园,徐莞朝那大门看了一眼,见并没有禁止百姓游园,门前游人仍络绎不绝。
到了京师书院,赵光义便领着官家,依次巡幸各处,徐莞带着帏帽始终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不时从远处传来学子念诗的声音,有念“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有念“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
有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
赵匡胤驻足静听,又转头对徐莞说“朕好久没听到这么多人的朗朗读书声了,听来真是悦耳。”
徐莞并未说话。
赵光义道“他们在学诗经,官家可要去看一眼?”
“不了,朕不忍打扰他们,咱们再去别处看看吧。”
于是一行人又往它处去了,赵匡胤环顾四周,道“这书院真是清幽,不过是不是略冷清了些,朕瞧着这里的生童并不多啊?”
“哦,若是只招京师官宦子弟,的确并没有多少人,不过等以后那些贫寒儒生知道这里了,想必人就要多起来了。”
赵匡胤道“这么大的书院,若只是给那几个人读书,这也太浪费了,哪是叫他们在这里读书,简直就是叫他们来游园的吧。”
赵光义低头讪笑了一下,院丞道“官家,其实读书之地就该阔朗幽静,人人互不打扰才好呢,开封府尹曾说,凡书院之地都要建的比开封府还好才好呢。”
“哦,原是如此,看来朕错怪你们大尹了。”
光义呵斥院丞道“王院丞,这哪有你说话的,还不退下!”
赵匡胤又叫院丞留下继续作陪,王院丞便诚惶诚恐地跟着。
赵匡胤又夸百川楼的名字好,海纳百川,气势十足。王院丞又说这里所有亭台楼阁的匾额都是开封府尹亲题亲自手书的,各个字体还都不同,雅趣十足。
赵匡胤道“哦,怪不得朕瞧着每个匾额字体不同,还以为你们搞错了。看来朕是个俗人!”
众人见赵匡胤心情愉快,还开了玩笑,皆笑起来,唯独徐莞无声无息,一路低着头,也不仔细去瞧那些亭台楼阁,只怕赵匡胤又疑心她留意与光义有关的任何事物。
赵匡胤又对赵普道“赵宰相啊,不是朕夸自家兄弟,光义看过的书或许比你吃过的米还多呢,这点上你真得和他学学。光义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开卷有益啊!”
赵普笑道“是,开卷有益,臣自上次被官家当朝在脸上画了个大叉,回去之后就痛定思痛,每天都开卷有益了。不信,官家可考考臣。”
“没想到赵宰相竟能把自己的糗事当作笑谈,果然宰相肚里能撑船啊。好,也不愧是朕的好宰相。考你就算了,只要你每天都读书,朕就深感欣慰啦!”
王院丞凑趣说道“看到我朝人才济济,君臣一心,真让微臣感慨万千,微臣从五代战乱中出生长大,也饱经乱世风雨,如今却得沐天朝盛世,眼前又仿佛看到我大宋似锦江山,绵绵万年啊。”
“咱们离盛世还远,朕心中的盛世怎么着也要华夏一统才算啊。不过王院丞,我朝的人才可就需要你们这些人来替朕栽培了,你们这些读书人才是我朝真正不可或缺的人才,是顶梁之柱啊!”
王院丞忙跪下谢恩,说感谢圣上如此器重咱们这些人。赵匡胤又叫他平身,接着众人便往下一处去了。
到了望翾阁,光义抬头看到那用草书写的匾额,脚步明显一顿,他看了王院丞一眼,王院丞还以为光义在夸奖自己,便笑了笑。赵匡胤不经意抬头一瞥,笑问“这几个狂草,朕只瞧出一个阁字其余两字是什么呢?”
赵光义不想回答,山长却赶忙说道“哦,回圣上,这是望翾两字,翾就是轻翾的那个翾,羽字旁的。”
徐莞听了这话,猛然抬头看去,心里一沉,又忍不住看了光义一眼,光义也有些忐忑似的,但看得出来,他在努力保持镇定。
赵匡胤不动声色,随众人一起上了三层,推开窗望去,看到一大片辛夷树-他记得谁说过,徐莞不仅喜欢牡丹,还喜欢辛夷花。
如果说刚看到这个匾额的时候,他还在想会不会是巧合而已,看到这一大片辛夷树才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这望翾,望的就是徐莞啊!
徐莞也看到那一片辛夷树林,她回想起在秦州大山里初见光义时,自己就在看那山谷中一大片辛夷树静静地落花,当时光义还以为她要跳崖,难道他那时也对那一大片辛夷花念念不忘?
徐莞又默默咀嚼望翾二字,心里颇不平静。下楼时差点踩空,幸而走在后面的曹彬扶了她一把。
离开了望翾阁,赵匡胤虽面色如常地继续巡幸其他各处,却在心里想着,难道光义仍没有放下徐莞,难道他一边恨她,还一边怀念着她?可若是这样,他怎敢挂着这种匾额,是等着朕来看破吗?会不会,他故意使坏,好让朕误会徐莞?
赵匡胤回头看了徐莞一眼,隔着帏帽,他看不出她脸上表情,只看得出她一直低着头。
忽然,赵匡胤一面走一面对王院丞说道“王院丞啊,如果朕让朕的贵妃娘娘做你们这的挂名院丞,你屈居副职,但俸禄和品级不变,你介不介怀呢?”
那王院丞一听,这分明就是官家给咱们书院的赏赐啊!便跪下道“微臣跪谢官家!”
光义一听,心道,原本我建书院就是广招天下贤士为自己所用,可让贵妃挂名,岂不是成了官家的书院,是他早有这想法,还是被那望翾阁气的啊。
王院丞看光义脸色不太好看,又怕得罪他,只好又说道“不过,开封府尹也挂名院丞了,这…。”
“哦?光义你也是挂名院丞?”
“是啊。”光义简短说道。
赵匡胤见光义并不主动推辞挂名院丞一职,就又笑道“你不会在这里也拿俸禄吧。”
王院丞道“没有没有,大尹只是挂的虚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