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那木材铺子被赵光美给砸了，我哪儿敢再开啊。这死小子当了王爷便一点情份都不讲，当年我还抱过他。还偷偷把他带出来给那耿氏看，让他们母子团聚呢。这会子翻脸不认人了。“
“你别废话了，你就说这金冠哪来的！”
“哎呀，淑妃送的！瞧你吓得那样！“
“淑妃送你这么贵重东西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无非叫我，哦，不，叫你，给她说说情，还是想回宫呗。”
“我能给她说什么情，她一个后宫之人，我是当朝宰相，我们私底下若走得近，那还得了？你别瞎应承她什么！”
“没有，她也不是要你为她说什么，不过让你多照拂德昭，德昭好了，说话够份量了，她自然不就好了。“
“你少掺合这些事吧！官家这都要封后了，她还想回宫，回宫给她放在哪儿啊？她娘家又不是什么显赫门楣，还想封后不成。既封不了后，难道叫她回宫恶心将来的圣人吗？你怎么想的，竟然和她走得近。“
“你不用担心，我有分寸。不过她出手大方，既给我东西，我不要白不要。”
赵普烦躁地起身，又叫来侍女给他更衣，和氏道“这都要用午饭了，你又去哪？”
“街上转转，你快把那金冠收起来吧，不准戴出去！”
赵普丢下这话便离开了，和氏瞪了他一眼，侍女小声对和氏道“夫人，这金冠明明是那韦家送的，你为何要说是淑妃啊，淑妃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过。”
“韦家，韦家送的能说吗？我不说淑妃，能说谁呢？”和氏一面拿帕子擦着那金冠，一面气道。
“韦家怎不能说了？”侍女道。
“老爷不是常说，叫咱们别收那些商贾之人的东西嘛。我说了他保准生气！”和氏又道“不过他们家也和王圣人弟弟走得近，反正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可担心，难不成谁还敢查他们。“
侍女道“这倒是，如今外面那些买卖人，一个比一个膀大腰圆的，倒拿咱们不当回事。上回我在宝香苑见着一个出手阔绰的太太，以为什么了不得人物，一打听不过是御街上开了个银楼，听说我是宰相府的，还把她们家女儿说给我听，像有意攀亲似的。我正眼也没瞧他们一眼。“
“你倒不如把她带来我瞧瞧，若咱们家再有个儿子，或可以寻个那样的买卖人家姑娘。可惜啊，我也年纪大了，怕是再难生养。如今承宗与李崇矩的女儿早定了娃娃亲，承训又不得不娶孟氏那落魄户的姑娘，这两家，谁也不阔。我正烦着呢。“和氏又看了一眼侍女，笑道”哎，我和你说的，叫你去伺候老爷，你怎么还跟木头似的，不主动着些。你若能给他添个儿子，我必重赏你。“
那侍女只是红了脸，道“那，那老爷也不爱亲近咱们这些人啊。“
“没用的东西“和氏白了她一眼。
此时，费府小院内，张兰儿晾晒完了衣服，一面擦手，一面来至书房，问徐莞午饭想吃什么，她要下厨主勺。
徐莞一面继续画画，一面笑道“你能做熟嘛？”
“姑娘小看我，姑娘不在的时候，我也没饿着自己不是。你说吧，我去做。”
“不用了，等我画完这几笔，我来做。”
张兰儿只是笑，徐莞问她笑什么，她道“知道的你就要封后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个普通百姓家的娘子呢。“
“普通百姓家的娘子倒好了“徐莞道”若能换，我倒真想和你换个个儿。“
张兰儿道“姑娘又说笑了。哎，你这画的还是后苑景色？怎么这两年都没画完呢？“
“有些日子没画了，有些地方也有些记不清了，如今只草草收个尾，也好在进宫前完成，了却一桩心事罢了。往后只怕没功夫画了。“
“往后日子长着呢，怎会没功夫，姑娘回了宫，正好可以在宫里好好端详端详。”
“回去之后我可要做几件正经事了，不在这些事上耽误功夫了。”
“什么正经事呢？”
徐莞看了张兰儿一眼，道“对了，兰儿，不如你跟我说说，宫里头，你觉得哪些事不妥，要换换治理的法子的。“
“呀，这我可不知道，我成天只在浣衣坊，从早累到晚，都没个休息的时候，哪有闲心留意这些。“张兰儿一面替徐莞磨墨，一面笑道。
徐莞停下来，想了一下，道“是了，宫里人少，事多，你们不是一向抱怨这个。“
“这倒是，反正，咱们浣衣坊就三十个人，虽然只用洗官家，各宫主子和六尚宫，二十四司女官，还有各宫总管太监的衣裳，但也够累人的。对了，不止咱们，尚食，尚功二局也都是人少事多，每天忙不过来。不过，听说那尚寝和尚服二局事又少，人又多。“
“为何事少人多？“
“还不是觉得事少，便都往里面挤呗。“
“这么说，你们宫里头也有像外面那样买卖官职的？“
“什么官职啊，无非差事罢了。“
“虽是差事，可也都是有品级的，就连二十四司女官也七品朝上，若比着地方上，或许是一方父母官呢。“
“嗯，这倒也是，不过大家也都见惯不怪了。若有门路，谁能不走呢。”
徐莞道“你瞧，你还说没什么可说的，这刚说了几句，就扯出这么大一个积弊，再问下去，我都要不敢听了。”
张兰儿想了想，又道“哎，若这样说的话，奴婢再和姑娘说一个，这个可是奴婢在宫里头这么多年，最忍不下去的了。”
“什么？“
“御厨，御厨真的是看人下菜碟的。原先我还是妃嫔的时候，因位份低，就常年吃不到什么好菜，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和官家和其他主子在一块儿才能饱饱口福。后来到了浣衣坊，就更别提了，甚至那米里面还有沙砾呢。
可咱们也没处说去，贤妃在的时候，她压根不管这些小事。也有人和周尚宫说过，可她也只说咱们矫情。
对了，那御厨的总管你道是谁，就是原先官家在潜邸时的管家，打小伺候官家的人，所以，我估摸着，周尚宫也不敢惹吧，她才那么一说。
其实她自己也去尚食局开小灶，不过她次数算少的了，其他六尚宫的女官都在尚食局另有专人伺候，尚食局倒把正经主子的吩咐不放在心上。
尤其位份低的妃嫔，更是没处改善伙食去。可作为主子，又不好到处说这些事，叫人笑话。“
“明白了，也是人情上的事。再一个就是，下面的抱怨压根传不到上面去。“
“是啊，宫里头规矩倒多，人人想的做的，都只是叫官家一人高兴而已，其他人的死活，其实没人在意。“
“所以，你就一门心思，想出宫去？“
“嗯，我当初也是糊涂，以为宫里头怎么花团锦簇，其实过的还不如外面呢。更何况…。更何况宫里那么多女人，我去了宫里那么久，官家连我名姓也记不住。对一个女子来说，要么有人疼惜，要么有荣华富贵，两样都没有，我何苦在那里头巴巴地苦熬呢。“
徐莞道“现在你就要熬出头了，我还不知前路如何。”
“哎呀，姑娘和我们有不一样，官家如何疼惜你，我可是看的真真的，若我有姑娘一半的容貌，一半的本事，我也不会想出宫了。”
徐莞只笑了一下，低下头继续做画。
张兰儿又道“其实，原先那和我一阁的韦才人还说，不论怎样也要挣个头脸。结果呢，还不如我呢。如今她惹恼官家，也被从主子罚到做女官，后来又罚了禁足，也不知这会可怎样了。”
“你是说韦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