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桑的事你有所不知，有些田，可能几年之内是好田，可若耕作过勤，疏于养护，也容易由良田变薄田，这一点你大可去问问那些庄户人家。“

“开封府尹，你不要睁着眼说瞎话，你若不重查此案，我一定会找机会状告！不瞒你说，官家可一直叫人盯着我呢，我就是想给你一个机会澄清自己，你若不识好歹，我也就不给你留面子了！告辞！“

堂吏们听了这话都面面相觑，赵光义知道徐莞不是吓唬他，只好叫住徐莞，又叫那些堂吏退下。

众人退下后，贾琰也要告退，光义叫他留下，又从堂案上走下来，对徐莞道“你怎么搅到这件事里来了？你和那韦美人有过节？“

“我和谁都没有过节，我只是替百姓伸冤。你痛快点，到底重不重查！“

光义犹豫着。

徐莞冷笑道“一个小小的美人就把你吓成这样，堂堂一个王爷，你怕他韦氏不成？在高阳正店杀人立威的气魄去哪了？还是说，你和他们家早就沆瀣一气，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我与他家能有什么来往，你也别拿这话激我，你说吧，那韦美人怎么得罪你了，我找机会替你教训她还不成吗？“

“我说了，我与她无冤无仇，只是偶然看见这吴氏祖孙三人，知道她家的遭遇，实在气不过，想帮帮她们。“

“真的？你发誓！”光义半认真半撩拨地对徐莞轻声说道。

“若有半句虚言，我…。”徐莞想了一下，道“我对你发什么誓，重不重审，痛快回我！”

“你啊你啊，幸亏当年我没娶你，不然你可真比符昭的脾气好不到哪去。”光义笑道。

听了这话，徐莞的心像被针扎了似的，想到那独自在蜀宫中思念他的日日夜夜，徐莞快要哭出来了，可她不想当着他的面流露出半分感情，便使劲儿忍着。

可即便如此，她的眼圈还是红了，只好转过身去不理光义。

光义却忽然从背后抱住了她。

徐莞大惊，赶忙要推开他。

“你干什么，这可是公堂之上！还有人呢！”

“就是公堂之上，有人的时候，我才敢这样抱着你。”

贾琰见状，忙背过身去。

“你简直厚颜无耻！”徐莞挣扎道。

“我怎么厚颜无耻，我喜欢你有错吗？难道他是，他做什么都是对的？”

“可我不喜欢你了，请你放尊重些！“

“不喜欢我为什么眼圈红了！“

“只是，只是，为你感到痛心，当初那个连母蛇也不忍杀害，眼神清如溪水的少年郎，如今去哪里了！”徐莞说到这里，泪水便再也忍不住了，她转回头看着光义，道“你知不知道，在蜀宫那十年，如果我心里不是装着一个你，我简直不知道怎样捱过那些强颜欢笑，熬尽心力的日子。

我不止一次想着，你或许是一个为民除害的英雄，或者就算是后周的士兵，那也一定会成为一个忠君爱民，英勇无敌的好将军了。

可我万万没想到，你如今只是一个斯文败类，一个百姓痛恨的贪官污吏而已。我替我自己感到可笑，可悲。这就是我放在心里十年的男人吗？”

看着泪流满面的徐莞，光义心里又悲又喜，悲的是造化弄人，他们两地相思了十年，终究是有缘无份。喜的是，她果然仍没有放下他。

光义也想流下几滴泪来应和徐莞，可他只觉得心中难过憋闷，却不知怎么，一滴泪也落不下来，只好不再酝酿，垂下眼帘说道“我不是你想的那种贪官污吏。对你做的那件事，我也后悔至今，可你知道我为什么，当时我也只是药性发作。我真恨不得把心掏给你，让你看看，是不是里面全都是你。”

徐莞擦掉眼泪，低声呵斥道“够了！别再说这些无用的了。你说你不是贪官污吏，证明给我看。重审此案，还吴家一个公道！”

光义又默不作声了。

徐莞等了他一会儿，见此情形，心里凉透了，便冷笑了一下，转身就走。

贾琰赶忙叫住她道“费姑娘请留步，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你让她走吧，大不了，我们重查此案便是了。“光义道。

“不可“贾琰便说便来至徐莞面前，施礼道”费姑娘，吴家庄隶属京畿房县管辖，那房县县令你知是谁？“

“谁？“

“是王圣人弟弟王继勋将军，一个宠妾的爹爹。还有，你可知房县又住着谁吗？“

“谁？“

“周世宗的遗孀幼子。也就是，咱们开封府尹的大姨姐和外甥。“

徐莞正在心里梳理着这几层关系，贾琰又道“那韦子昆确实与那房县县令沆瀣一气，此案房县县令脱不了干系，可若查下去，必然与王圣人的弟弟针锋相对。

另外，周世宗的遗孀曾诅咒官家断子绝孙，王圣人生了三个孩子都没保住，故而，房县县令一直对周世宗遗孀幼子不好。

可，任谁去为她们母子说话，官家也都不理不睬。

张琼只是多去看了她们母子几次，就横遭猜忌，朝廷里便也无人敢碰这件事。

而我们大尹身份又特殊，若抓住此案不放，难免叫人怀疑有私心，故而，此案才耽搁下来。

别说我们开封府，就是大理寺，御史台，也都不敢管。

那何应物不知深浅，几次三番替吴氏伸冤，这才被赶出了状师行。

我们不是害他，实是在保护他啊。”

听了这话，徐莞才明白其中利害，于是又问贾琰“你说的可是实话。“

贾琰施礼，道“句句实话。不瞒费姑娘说，当初我们开封府推官姚恕接到此案，也想一查到底，可后来那王圣人的弟弟亲自请我们大尹喝茶，话里话外让他收手，还说他知道符夫人，也就是我们大尹的娘子，曾经偷偷去看过她姐姐外甥好几次，开封府尹不想自己娘子被官家所怨，只得忍了。“

“这么说我冤枉你了？”徐莞问光义。

光义叹道“我说了，我不是什么贪官污吏。我和皇兄一样，也极痛恨贪腐。不为别的，只为那些人挖的是我赵宋皇室的墙角。我怎会挖自己家的墙角呢，你不想想！”

徐莞这才发现自己冤枉了赵光义，但她一想到吴氏祖孙三人惨死的情状，便仍扳起脸来对光义说道“即便如此，你也该给那韦子昆一个教训。你不是开封府尹吗，你有的是办法，怎么不从别的地方查查那韦氏，保管他经不住查！说到底，你们这些人还不是只顾自己，不顾百姓死活。”

“什么叫我们这些人，你现在知道这件事了，你敢去对官家提吗？”赵光义道。

“我怎不敢！好，既然如此，我明日就亲自去宫门外喊冤！”

贾琰忙阻止道“哎，姑娘别听我们大尹的，他是被姑娘气糊涂了。姑娘可千万别贸贸然去趟这个浑水。否则，不但自己失宠，还会，还会连累我们大尹啊。

别的不说，姑娘只是来了一次开封府大堂，便去宫门外替吴氏喊冤，官家可不会觉得是姑娘本人的意思，一定以为是我们大尹怂恿的，我们便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