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借什么，实在不行，把我那西华门外小院卖了，反正我也不住那里。只不过，这些都是砸钱的主意，咱们建了阔气的，宝香苑就不知道比着咱们？依我看，本钱足固然重要，可最重要的是，咱们得有一些别人没有，也学不来的东西。”
“咱们也招揽些眉清目秀的寒门学士讲话本。”紫樱半开玩笑说道。
徐莞轻拍了她肩膀，道“要死，我同你说正经的呢！”
紫樱便笑着喝了一口茶，道“你说，你说。”
“我是这样想，这汴梁城的香药铺都是从官府进料，或有些人与官府关系亲厚，略能讲讲价，可也不会差多少，所以，各家香铺，这香药的本钱都差不多的。你看那香满堂，他是把利摊薄了。但若也有人仿他们，价格更便宜，他们又将如何自处呢，难不成比着便宜？比着比着，到头来还是看谁本钱足，把别人挤垮了，自己才能起来。可咱们又没有这样的本钱。故而，咱们既不能比着豪奢，也不能比着便宜。咱们能比的，就是合香。”
“合香？”
“对，这合香也不光是比种类，最重要的是比，有没有那么一款，或几款香，只要一闻到就想到咱们宋记。必须叫人从未闻过，闻之则难以忘怀。就像，就像那大食国的蔷薇水。”
“可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难了，姑娘不是也常苦思冥想，也没有想出来吗?”
“是啊，只因我也不是专做这些的，不过闲时自己玩玩。咱们既然要往长远了走，就必得招揽那真正懂香，会做独一无二合香的人。只有找到这样的人，咱们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而且，光找着人还不行，咱们必得让他占一股，最好是一大份，把他和咱们牢牢绑在一起。”
“可上哪去找这样的人呢？”
“你先别管这个，你就想想我说的，可行不可行？“
“姑娘说的，没有半点歪的斜的，正是往长远了做买卖的路子。可正因如此，才难啊。别家难道会想不到吗，想到了，却找不到这样的人，或者做不出这样的香，恐怕才是真正的拦路虎呢！“
“不错，正因为难，所以只要咱们做成了，就能稳稳地立于不败之地，就看你想走一条捷径，还是老老实实走正道。走捷径的话，也简单，咱们只要把铺子改成香满堂的路子，加上咱们的合香又比他们的又好又多，保准能叫他们活不下去。可咱们做了这样缺德事，又必有比咱们更狠的，让咱们活不下去。这就是我说的，最后所有铺子都比着便宜，其实是比着砸本钱，那这香药行就没个好了。“
“要我说，我倒更想这样呢，凡做买卖就像上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本就是该的。若香药行不好了，咱们换个行呗，难不成非要做香药？只要赚了钱便是好的。”
“不，只怕那样也不省心，又要想着怎么吃别人，又要防着怎不被人吃掉，免不了还要和官府打交道，甚或做出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来。咱们何不吃点苦，把正道走通呢？”
“那，要是走不通呢？“
“还没走，你怎知走不通？”
“那好，依我看，咱们定个期限，咱们就算算自己的本钱够咱们走到什么地步，最后若实在不行，我可就要走那香满堂的路子了！”
徐莞想了一下，道“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找合香师傅的事我想好了，或许有一个人能帮到咱们。”
“你是说开封府尹？“
“怎会是他，我说的是”徐莞压低了声音对紫樱耳语道“宋宫里御医馆首位，林翰民林御医！”
“一个御医？”
徐莞左右看看，道“这里不是说话地方，走，咱们出去说。“
她拉着紫樱的手，来到后花园水池中央的亭子里，才又接着小声说道“自古香药同源，多数的香都是能入药的，有些药也可以是香料。这林御医又精通医术，又与官府香药司等处有来往，还是御医馆的首位，他能找到的人必是比咱们能找到的多，况且，他与我在宫里便亦师亦友，他不会把咱们要找合香师傅的事透露给别的香铺。我想来想去，没有比他更能帮咱们的人了。”
“姑娘也太大胆了，在宫里竟敢和御医亦师亦友，若让那赵官家知道了，还不抄了他的家！”
“若不是那林御医，苦口婆心劝我，又说那赵官家如何得民心如何英明，又叫我看清大势，顺应天道归顺朝廷，我恐怕就另有计较了。不过你说的不错，咱们绝不能连累了林御医。我已经想好如何给赵官家递话，好叫林御医光明正大与咱们见面。”徐莞看向水面，道“你也说过，咱们妇道人家，若想办成事，必得有男人帮衬，而我如今不论与哪个男子走得近，恐怕都会给那人带去祸端，只有这林御医，是个例外。”
“我大约知道姑娘的主意了，若姑娘想好了，我也没有异意，就按姑娘说的吧。“
“先得派一个人私下去找一下林御医。”
“我去吧。”
“不，你，我，小霞，我们都不能去。只有让铺子里其他姑娘去，才不显眼，这样，咱们反正现在没什么客，不妨放姑娘们几天假，回去和家人聚一聚，再找一个稳重可靠的，给林御医带个信儿。不要识字的。”
“铺子里姑娘大都不识字，这好办，我来找。可姑娘知道那林御医住哪儿吗？“
“知道”
两人正说着话，小霞手里拿着一张帖子，急匆匆找了来，见到她们便说道“两位东家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让我好找。给，这是那高阳正店少东家的信。
说是赁那宅子的人他已经帮咱们找着了，说那人见了他们就跑，故而被绑起来，眼下正关在那少东家自己的别苑内，叫咱们去看看，可是要找的人。”
紫樱接过信看了看，道“不会有诈吧，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了？”
徐莞道“既找着了，叫他把人带来咱们香铺呗。“
“就是，小霞你去告诉那送信的一声便是了。“
“好，对了，二位东家，你们猜那送信的是谁？“小霞笑道”说是当今皇姨，宫里韦娘娘的亲妹妹，不过一个十一二岁小丫头。来了咱们铺子，颐指气使的，却连麝香和灵猫香也分不清。非要试试那灵猫香，姑娘们劝她，说那香味极浓，怕不是小女孩喜欢闻的，她倒说，她自会吃奶便闻麝香。后来你们猜怎样？“
“怎样了呢？“紫樱好奇笑问。
“她呀，闻了不到三四下便吐了。还非说咱们这灵猫香是假麝香！“
紫樱和徐莞笑着互相看了一眼，徐莞道“这姑娘行事作派倒和她姐姐有几分像。唉，可见她在她们府上也是受欺负的，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吧。你们这些人何苦为难一个孩子，还不好好伺候了，让她好生回去给她哥哥带话。”
“已经给她换了衣裳，也服了药，压下去了，姑娘放心吧。”小霞笑道。
“这还差不多。”徐莞道。
当晚，那高阳正店的少东家亲自带人，将那所谓的“曹员外”五花大绑送了来。紫樱在前厅接待了他们，徐莞则在屏风后面坐着没有露面。
紫樱见那曹员外头上还有血迹，问那韦公子是不是对他用了刑，韦公子说并没有用刑，只因伙计们抓他的时候，他逃入郊野一处荒山，从那山坡上滚落下来，头磕在石头上了。紫樱道“那就好，咱们也不是官府，不好对人私自用刑的。”
韦少爷无所谓地笑了笑，又对曹员外道“这位老哥，如今苦主在你面前了，你还不从实招来，为何要骗她们这些妇道人家？”
那曹员外冷哼一声，也不看紫樱，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紫樱气道“好，你不说也罢，我只问你，你何时把货款结清？”
“什么货款？”
“哎，你还死鸭子嘴硬，是不是要我把你送去官府！”
“若能报官你早就报了，你们从黑市上进香，打量我不清楚吗？你敢报官，在我不过坐二年牢，可私贩香药，可是十年不止，孰轻孰重，你宋掌柜的可是比我清楚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