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谷锋摆摆手:“安哲同志,此言差矣,我早就和你说过,小倩在江州挂职,你要把她当做一名普通下级来对待,不能因为我对她有什么特别的优待和照顾,她到江州是接受锻炼的,而不是去安乐窝享福。所以,你这检讨我不接受,你这自责我不领情。还有,此事有惊无险,我们都应该感到庆幸,当然,这庆幸是因为小乔……”
安哲点点头,又看了一眼乔梁,这回眼神里没有责怪,而是带着赞赏。
乔梁心里安稳了,暗暗松了口气。
廖谷锋接着道:“所以,安书记,你今晚能到我家来吃饭,是沾了乔梁的光,如果没有乔梁这事,我是从来不邀请下级来我家吃饭的。所以,今晚这家宴是公私各半,进行完私的,饭后你到我书房去谈正事。”
安哲点点头,廖谷锋此话有理,看来自己今晚的确是沾了乔梁的光。
安哲接着举起酒杯,大家都举起酒杯。
廖谷锋看着乔梁缓缓道:“小乔,多余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们全家对你的感恩之情,都在这杯酒里。我虽然是江东省最高领导,但我也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一个有儿女之情的父亲,你救了小倩的命,也等于救了我和老板的半条命,如果没有了小倩,我和老伴不敢想象以后的日子……”
说到这里,廖谷锋停住了,胸口微微起伏,感觉得出,一项持重沉稳的廖谷锋,此时有些激动。
吕倩妈妈此时的眼圈有些发红。
乔梁心里充满感动,此时,他真的感觉廖谷锋不是高高在上的大领导,而是一个充满父爱、有血有肉的慈祥男人。
乔梁道:“廖书记,其实那天如果不是吕局长,换了其他人,我也不会见死不救,这是做人的基本道义,也是我的做人原则,所以,无须感谢,对我来说,这只是举手之劳。”
廖谷锋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乔梁:“所以,我刚才说你是一个好同志。当然,我指的并不仅只是这一个事。”
廖谷锋这话让乔梁感到舒心,他指的不止这一个事,那显然还有其他。
但乔梁也明白,如果没有自己救吕倩这件事,廖谷锋此时或许不会如此评价自己,最起码,这事大大催化加深了廖谷锋对自己的好印象。
再大的领导也是人,也有感情,面对救了自己女儿的人,显然不会无动于衷。
接着廖谷锋道:“来,大家一起干了这杯酒,安书记陪着。”
大家一起碰杯,然后干了,接着吃菜。
吕倩妈妈主动给乔梁夹菜,热乎道:“小乔,尝尝阿姨的手艺……”
吕倩嘴巴一撅:“妈,还有我的手艺,我给你打下手了呢。”
吕倩妈妈笑起来:“对对,还有小倩的手艺。”
乔梁忙道谢,吃了两口,点头赞道:“好吃,好吃……”
吕倩妈妈又笑:“喜欢吃,以后有机会再来家里做客。”
乔梁客套着,心道,今天是他们要感谢自己救了吕倩,所以才千载难逢来这里吃顿饭,以后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这里可不是寻常百姓家,说来就可以来的。
乔梁接着起身,端起酒杯,恭敬给廖谷锋两口子敬了一杯酒,感谢他们的邀请,祝他们身体健康,廖谷锋和老伴痛快喝了,吕倩妈妈喝完,又不停看乔梁,眼神里带着喜爱。
吕倩妈妈的目光让乔梁心里微微不安,忙低头吃菜。
安哲边和廖谷锋闲聊,边不动声色看看吕倩妈妈,又看看乔梁。
一瓶红酒喝完,廖谷锋建议吃饭。
乔梁知道饭后廖谷锋要和安哲谈正事,私的进行完了,要进行公的了。
饭后,大家在客厅喝了会茶,廖谷锋站起身,冲安哲点点头:“跟我去书房。”
安哲起身跟着廖谷锋去了书房,吕倩妈妈和吕倩还有乔梁在客厅继续喝茶闲聊。
一会乔梁站起来去卫生间,放完水,经过书房门口的时候,乔梁不由放缓脚步,随即听到了廖谷锋的声音:“安哲同志,我今天找你来,是因为唐树森出事后,省委考虑对江州的领导班子进行局部补充和调整,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
听了廖谷锋这话,乔梁不由心跳,廖谷锋召见安哲果然有事,而且是很敏感很重要的大事。
廖谷锋这么说是合情合理的,安哲是江州一把手,调整补充江州的领导班子,理应考虑到安哲的管理和领导,要有利于安哲的工作,而安哲的想法和建议这时就显得很有必要。
当然,人事变动牵扯到上上下下的关系,牵扯到各方面,即使安哲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廖谷锋也未必会全部采纳,毕竟他要考虑全局,考虑通盘,考虑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特别要搞好高层的协调和平衡。
当然,安哲在说自己想法的时候,除了考虑到江州和自己的工作,也会考虑到其他因素,而这些因素,又包含着他对上下关系的认识和处理。
大领导谈话是重要机密,乔梁不敢停留,忙回了客厅,坐下和吕倩母女俩继续喝茶闲聊。
吕倩妈妈这时问起了乔梁的家庭情况,家在哪里,父母干啥的,多大年龄了,身体状况如何,等等。
在这过程中,吕倩安静地坐在一边不说话,托着腮,目不转睛看着乔梁。
乔梁心不在焉回答着,边继续琢磨着廖谷锋和安哲的谈话。
吕倩妈妈问了半天,却唯独没有问乔梁的婚姻状况。
乔梁虽然心不在焉,但却留意到了这一点,暗想,看来自己和章梅的事,吕倩早已告诉她妈妈了,所以她故意不问。
看吕倩妈妈问个不停,似乎她对自己格外有兴趣,乔梁心里又微微不安。
乔梁明白自己此时为何不安,却又不愿多想。
坐在廖谷锋家里,面对尊贵从容的高官夫人,乔梁在拘谨的同时,又不由感到一种压抑,这拘谨和压抑,似乎一面发自小人物对权贵不由自主的一种敬畏,一面又源自于下意识的一种自卑。
这敬畏和自卑,似乎是底层小人物的标配,高高在上的贵人们是体会不到的,包括吕倩。
想到这一点,乔梁不由觉得,虽然自己和吕倩在江州的时候可以平等平和相处交流,甚至交往地很和谐很愉快,但在这种环境里,一旦意识到她的家庭出身和身份背景,就不由在心里拉开了和她的距离,感觉自己和她处在截然不同的两个层面,差异不是大,而是巨大,仿佛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这种强烈的巨大反差让乔梁心里很不舒服,甚至感到自己的自尊和自信都受到了挫伤。
在这种心态下,乔梁不由觉得自己很渺小,如同一粒尘埃。
半天之后,趁吕倩妈妈喝水的空隙,乔梁端起茶壶站起来:“我去给二位领导续水。”
乔梁接着端着水壶去书房,到了书房门口,没有立刻进去,停住,侧耳倾听。
这时廖谷锋的声音传出来:“安哲同志,你的想法我知道了,你考虑问题还是比较全面的,讲大局,讲协调,有胸怀,有气度,这很好,我会认真考虑,省委会根据综合的情况作出合理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