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多事,不过也是最起码的礼貌,他说:“林嘉磊,”说完这三个字,想要关门,却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事吗?”他觉得自己已够有耐心了,平时,他是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意讲的。
她欲言又止,只摇头说:“没事了。”
五分钟不到,她的声音又响起在门外:“嘉磊哥,嘉磊哥。”她倒是不敲门了,但是比敲门声更让他讨厌。
拉开门,只有一个字,问道:“说!”不耐烦的情绪已刻在他的脸上。
她已换了睡衣,看到他的不满,稍微有些怯怯地问了一句:“我要洗澡,拖鞋,有吗?”
这才想起家里是没有女式拖鞋的,找了双自己的给她,她心满意足地穿上了,又跳了几跳,回过头笑嘻嘻地向他做了个鬼脸,说:“谢谢嘉磊哥。”
真受不了她一口一个哥的,其实论辈分,她是他的长辈,上午姐姐打电话的时候还特意交待过,这个女孩虽然年龄小,但长在辈上了,要对她有礼貌,不能失礼。姐姐永远是这样,把人情世故看的很重,就怕他会被家乡人说没有礼数,说忘本。
想了想,还是说:“叫我嘉磊吧。”
墓碑上宁馨的笑脸就象是在昨天,什么时候想起来都是痛彻心扉,他用手将墓碑上的灰尘擦干净了,她在世的时候是个极爱臭美的女孩,喜欢穿裙子,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象个可爱的洋娃娃。他也特别喜欢她挽着他的胳膊走在大街上,看到别人投来艳羡的目光,直觉挽着她就象挽了两个人一生的幸福。
也许是他们那个时候的快乐连老天都妒忌了,所以才会把她从他身边带走。他的手指抚过她的脸,她的脸总是软软滑滑的,如婴儿的皮肤一般的透着粉嘟嘟的颜色,如今却是冰冷的,带着他的指尖都有一丝锥心的疼来。
“林嘉磊,你还敢来这儿,我们宁家不欢迎你,马上给我滚。”宁母的声音响起在身后,静雅跟在她的身后,手中捧着一束淡雅的百合。
只有他知道,宁馨其实喜欢的花是菖蒲,紫色的花瓣如蝴蝶一般在枝头翩然飞舞,然而墓碑前那一束菖蒲却被宁母愤怒地扔到了一边,她已是抑制不住地悲伤,只抓着他不停地捶打着喊:“你还我的馨馨,把我的馨馨还给我!”
他不躲,也不说话,宁馨走的那些日子里,他曾经跪在宁家门口祈求他们的原谅,只是宁家父母对他视而不见,也是,如果没有他,他们的宝贝女儿就不会死,而他们也不用承受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没有人来理会他的苦,没有人知道失去了宁馨的他犹若失去了自己的生命,那些日夜辗转的日子是静雅陪他度过的,宁馨走得那么急,他身边甚至没有一张她的照片,一件遗物,就连这些东西也是静雅瞒着姨母从宁家偷来给他的。
他低头在看菜单。唐静雅就坐在他对面,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第一次见到他时,觉得他有一张阳光温暖的笑脸,从心底说不出亲近,那时候他是表姐宁馨的男朋友,其实没有见到他时就听宁馨在她耳边唠叨了他无数的好,心里早就对他仰慕了已久,见到了,果然如宁馨所说,他开朗,健谈,细心,挽着宁馨的时候总不忘照顾一下她这个小电灯泡,不时回过身来揉一揉她的头发或是给她一个愉快的笑脸。
宁馨走了以后,他就彻底变了,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他的职位倒是越做越高,只是没有了笑容,什么时候都是一本正经的,眼睛里也再没有了从前那种光彩,只是冷漠到让人敬而远之。
她反而从心底更喜欢这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了,她也知道,他的心头结着一层冰,那是因为表姐宁馨的离去而冷冻起来的,她只想有一天能够融化它,她有这个信心,也有耐心等到他重新复苏的那天。
他已没有了在宁馨墓前的狼狈,简单征求了一下她的意见,点了几个她喜欢的菜式,五年了,他还是知道她喜欢吃什么的,只是偶尔装一下糊涂,宁馨带走了他的全部,他已没有资格爱别人,也就不想让她有一丝一毫的误会。
回到家里,已是傍晚时分,开门换拖鞋,一抬头,他吓了一跳,匆忙回头看了一下门口,确认了是自己家后,他缓缓走进客厅,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切。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发火,可面对那个怡然自得的罪魁祸首,他还是忍不住冷冷地出口:“谁让你这么做的!”
3
一个人的心原来是世界上最寂寞的地方
客厅里所有的家具都已经被移了位,他原是不喜欢光线的,沙发永远是背光放着的,还有窗帘,他一向喜欢厚重的窗帘,挡光的效果会好一点。然而只是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竟然全部改变了。
薄而轻盈的窗帘迎风飞舞,如蝴蝶振动的翅翼,窗外薄而暖的落日余晖洋洋洒洒地落在沙发上,她原是懒洋洋靠在那里的,看到他进门,站起来旋转了一圈,宝蓝色抹胸裙装在她旋转下熠熠生辉,她笑,雪白通透的肌肤透着光泽。
“很意外吧,我找人帮你收拾了一下家,原来的布置太沉闷了,现在是不是觉得阳光明媚,心情也好了很多。”她得意地仰着脸,笑容如窗外彩霞满天。
而他只觉得碍眼,盯着她看了一会,不无恼怒地说:“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请你让它恢复原来的样子,还有,别乱动我的东西,尤其是这件衣服,我现在要出去,等我回来的时候希望你把它放回原处,否则我会请你从我家搬出去的!”
他摔门而去。意外倒是真的,全身的肌肉都因为这个意外而僵硬着,那件宝蓝色的裙装是宁馨在二十岁的生日party上传过的,他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如今日般这么震撼,后来两个人躲在宁家的书房里,他第一次吻了她,那种香甜的滋味至今留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约了唐静尧喝酒,这种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只想喝醉,然而酒精的作用只是在身体里,永远无法交融至心底。
“兄弟,差不多就行了,都五年了,该过去就让它过去吧,你还年轻,难道这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是时候考虑考虑自己的个人问题,否则馨馨在天上也不会安心的。”唐静尧抢过他手中的酒瓶说。
他笑了,醉眼迷离,只在心底乞求着,如果宁馨能看到他,他只期望能再见她一面,哪怕是在梦里也好,他真的是太想她了,这种日日夜夜的思念已经让他承受不起。
“其实静雅对你怎样你是知道的,不是我这个当哥哥的帮她说话,这丫头没谈过恋爱,也没什么经验,但对你真是死心塌地的喜欢,你只需要两个字,放下,放下负担,放下宁馨,试着接受一下静雅,你会发现一切其实不是那么难,真的不难。”唐静尧试图说服他,这些年,他看着他象蚕一样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茧中,再没有了从前开朗豪迈,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中,看不到外面的精彩与美丽,早就想劝他了。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让他忘记宁馨,这辈子在他都是不可能的事,他是不会忘了她的,她那么坚决地把自己的手交到他手里,她那么相信他,他却让她失去了生命,他还苟且偷生在这浮华的世界上,他不会忘,也不想忘,他要永远守着她,永远爱着她,直到地老天荒。
她惊讶地望着这个跌进门里的人,半拖半扶地把他往房间里弄,他的醉态还算不错,没有烂醉如泥,只是皱着眉,嘴里偶尔喊出一个人的名字,她听得不真切,不是新新就是西西了,反正就是这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