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再想了，紧张程度已然逼近他的承受极限。

她似乎没听见他的话，依旧坐在那里，语气飘忽不定：“我指的不切实际的愿望是，你跟我说你想要个属于自己的家庭。”

“对。”

“跟我说的。”

“对。”

“但是我没法替你实现。”宋淮笑着摇头，眼泪却突然掉下来。“我在那次受伤之后就没有做妈妈的资格了。”

“谁跟你说了我的家庭必须要有孩子？我有你就够了，不需要孩子，我不要任何人跟我抢你。我欠你很多很多喜欢，我想用更多时间来弥补你一个人，只有我们两个就可以了。”他听见了哭腔，心痛更甚。“你下来，我们坐下来说，我从来就不要求你做任何事，你先下来。”

孩子……他甚至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一直以来，他都只想着她一个人，完全没有想到那么远。重新见面之后，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自己这辈子的好运已经全部用在这一件事情上的心理准备，不管之后发生什么，只要她在他身边，他都不会抱怨一个字。

因为在他这里，有她就足够了，他没有也不敢奢望那么多。

他一直都不知道那个伤口给她带去了怎样的严重后果，直到刚才她亲口说出来。

除了心痛，他也没有其他感受了。

但是……但是他真的有她就够了，足够了，真的足够了。不管他们会不会有孩子，他都不奢求了，他想把更多的时间弥补给她一个人，就她一个人就可以了。

可是看到她在因为这件事哭，他就心痛得头皮发麻。

宋淮借着旁边的扶手站起身，人还有些晃晃悠悠的，指了指墙角的监控摄像头：“开着呢，还在闪光。”

“我求你了。”卫儒孟眼眶通红，还在试图慢慢接近她。“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好不好？你先下来，我们好好谈，这个问题真的不重要……宝贝你相信我，这个问题不重要，我有你就足够幸运了，真的。”

“你应该替我觉得开心，因为这样不会痛。”宋淮歪歪脑袋。“我的世界从来都是黑的，之后就再也不会了。”

“不要，没有你我根本不可能开心……你看着我好不好？你下来。”

卫儒孟再次逼近，又被她喊停。

他承认，哪怕在枪林弹雨中走过那么多次，他还是害怕了。脑子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宋淮笑了，但眼睛却依旧在落泪，像是脸上有两种完全不同的表情：“你知道我现在想跟你说什么吗？”

“我抱你下来好不好，你别犯傻……我求求你，我抱你下来好不好？”

“我没有吃药。”

“宋泽一你听我说话。”

“我现在很冷静，但是我没有吃药。还有，宋泽一早就没有了，不要提起她。”

“宋淮你下来……我抱你下来好不好？你别吓我，我求求你了……”

要是她松手，那他就真的彻底失去她了。

不要，不要这样。

“我受伤的那天，也是这个可爱的节日。我已经坚持了好多好多年，但是我觉得我没法再坚持下去了，我好讨厌我自己啊。”

卫儒孟已经泪流满面：“你听我说话，宋淮你听我说话……”

“你知道我现在想跟你说什么吗？”

“宋淮……”

“生日快乐。”

他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奔过去的，在成功抓住她的那瞬间，他的心跳都快停了。

然而左手只堪堪抓住了她的手指，手心出了太多汗，右手也完全使不上力。

“抓紧我的手，我求你了……求求你。”

她却还在笑，笑得轻松，眼睛也跟着清亮起来：“以后就没有宋泽一也没有宋淮了，你可以找到更好的了。”

卫儒孟咬紧牙关，青筋暴起：“除了你，我谁都不要，宝贝你别犯傻好不好？坚持一下，我拉着你上来，坚持一下，你听话。”

“去做他们的大英雄吧，我先走啦。”

手上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他的脑子也紧跟着空白，整个人就这样趴在栏杆上，看着她面带笑容地下坠，直到——

地面上绽开一朵血色的花。

卫儒孟起身，慢慢往回走。脑子里阵阵白光，他听到楼下救护车警笛长鸣，还看见天台门口的那盏灯正闪着光。

不对，是他在做梦，是他不够清醒。

他跌跌撞撞地回到她家门口，却发现里面还是空无一人，下意识进去四下翻找，人也愈发暴躁。直到最后餐桌上的杯子被他推倒在地，清脆的碎裂声才让他回过神。

——大概是真的，真的失去她了。

瘫坐在沙发上，他就这么愣愣地盯着茶几上的台历和旁边的药瓶。

她说她没有吃药，但是她的语气太冷静，他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

还是说，那个时候的她真的很清醒，清醒到不需要任何药物的程度。

所以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跟他说了那些话吗？笑着祝他生日快乐，在他面前悲哀落泪，因为考虑到未来的事情就不想跟他在一起，因为回想起过去的苦痛就痛苦不堪。

她说她要走了，让他继续去做他们的大英雄。

这句话，也是清醒着说的吗。

没有她的话，他做谁的英雄呢，他能拯救谁呢。

太累了，眼前也开始冒金星，耳边不停回荡着她刚刚说的那几句话。卫儒孟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呼吸节奏回归正常。

生日快乐。

以后就没有宋泽一也没有宋淮了，你可以找到更好的了。

去做他们的大英雄吧，我先走啦。

不行，不能走，不能把他丢在这里，不要走。

眼前闪过刺眼的白光，他发现自己站在空荡荡的白色空间里，茫然地不知所措。

这是哪？他怎么在这？

前方好像出现了什么东西，他看不太清，只能步步往前，直到停在那个巨大的透明密封箱子前。穿着白裙子的宋淮站在里面，也茫然地盯着四周，下意识拍拍面前的屏障，节奏像极了他的心跳。

卫儒孟狂奔过去，疯了似地拍着，试图让那个被困在里面的人看到他，或者听见他的声音：“宝贝你看看我！我在这！你看看我！”

宋淮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到，就这么惶恐又不安地拍着。到最后，无助地抱着脑袋蹲在地上。

眼泪掉在地上，却又立刻消失，哭声回荡在这个不知道多大的空间里，愈发揪心。

卫儒孟贴着那道透明屏障慢慢蹲下，盯着她的头顶，声音轻轻的：“我在这里，你看看我，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她面前突然出现把水果刀，绿色刀柄，刀刃还泛着银光。

他眼睁睁看着她的手臂突然开始流血，一道道口子就这样绽开，白色的长裙瞬间被染红。她颤抖着捡起那把刀，扶着墙站起来，看向小腹，颤抖着伸手捂住。

那儿红得触目惊心，让他万分惶恐。

宋淮走到他面前，双眼无神，愣愣地盯着这堵墙。而后猛地握紧那把刀，直直地扎向那堵墙。

“宋泽一！”

她似乎终于听见他的声音，视线也总算有了聚焦，默默盯着他。刀尖直直捅进那堵墙，却从她胸口冒出来，不停地滴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