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算是承认就是你干的?”邵淮秋问。
“不是。”楚蛰摇摇头,“如果我承认了,丨警丨察就会抓我。”
“那你完全可以不来。”邵淮秋说。
“可我感兴趣啊。”楚蛰是一个看上去很不友好的人,尤其是在他笑的时候,“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认为是我安排杜鹤去的海南。”
“你认识他。”邵淮秋一边说一边在平板上敲打起来。
“我认识他代表了什么呢?”楚蛰“呵呵”一笑,“每个人都会认识很多人。”
邵淮秋又敲了几下键盘,随后将身子往后一靠,看着楚蛰,人似乎很放松了:“那我敞开说?”
“好啊。”楚蛰点点头。
“做‘黑客’这一行,大多数人想的都是一个词‘突破’,不断的突破各种障碍,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但是,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最重要的是痕迹。因为,我做什么事都会留下痕迹,留下了痕迹,别人就能找到我。比如我们现在坐的这个位置,就是我当初被找到的地方。”
“对。”楚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做成事,但不能被人抓到。”
“可这么多年做下来,我发现,你有可能不会被人抓到,但那只是侥幸。就像一张纸,即使烧成了灰,纸上的字也能复原,因为,只要你突破了这个防火墙,不管你做的多干净,你不可能不留痕迹,这个时候,唯独缺的就是一个想找到你的人。”
楚蛰没有说话,只是专注的看着邵淮秋。
“我相信,杜鹤到了海南,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为了‘基德支点’的事情,于是我这段时间的重点就是关注‘基德支点’所有的信息和资料。我和杜鹤很熟悉,他混的不错,不是因为技术顶尖,而是因为心思缜密,所以,在他春节去海南实地利用无人机监控那次会面之前,他一定是做了‘基德支点’的很多功课,换做我,我也会。于是,我想到,我会去看的东西,他也会去看,他的能力不比我强,那么我会留下痕迹的地方,他也会。于是,我去了一些不该去的地方,比如‘基德支点’的公司内部信息平台,比如他们在美国办事处的内部文件系统,比如乔毕邨和他们老板的所有我能进去的邮箱、云空间,等等,很多,我统计了一下,总共有42个,这42个我进去了,又出来了,在这个过程中,我搜集到了一些我需要的信息,也找到了在我之前有人入侵的痕迹,那种手段,恰恰是杜鹤所擅长的,我进去了42个,他进去了37个。”说到这里,邵淮秋顿了顿,目光则停留在了楚蛰的脸上。
“那是杜鹤的事情。”楚蛰说。
邵淮秋继续说:“我知道,但他进了这么多系统,搜集了这么多资料,他肯定要传递到某一个地方,或者是某一个人。由此我聚焦到一个人,一个电话号码。这个人是我和杜鹤共同的老朋友,也是我们曾经在中关村一道战斗过的队友,我们叫他‘丹侬’。我发现所有的数字化的信息都会集中到某个邮箱,当然,这是一个似乎找不到与任何人有任何关联的邮箱,于是,我实时监控了那个邮箱,有一天,它在某个硬件上被登录了,我突破了进去,在那个硬件系统里我看到了一些资料与账号,我很确定,那是丹侬的。”
邵淮秋又顿了顿,楚蛰面无表情的回答:“我不认识丹侬。”
“你们很小心,丹侬和你之间没有任何数据信息的来往。”邵淮秋说,“但是,丹侬会用他的手机和你的手机联系。”
“我没有和他电话联系过。”楚蛰很镇定。
邵淮秋没有理楚蛰,继续按自己的逻辑往下说:“在这期间,杜鹤也和你这个电话联系过。”
楚蛰还是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杜鹤到了海南,也还跟你的电话联系过,而且,你也到了海南。”邵淮秋此时说话已经有点步步紧逼的味道了。
“我是去度假。”楚蛰镇定的说,“但是你说的那个丹侬,那个杜鹤,他们联系的电话不是我的。”
“你在海南租了一辆车,我让我的朋友去查了,我的朋友叫水石,他也是这一行出身的,他能够通过车上的蓝牙搜出曾经连接过的手机,其中有一台iphone11手机对应的就是你刚才所说的那个不是你的的手机号码。”
楚蛰愣了一下,随即撇撇嘴:“你做这些事为什么不用警方资源?”
“这个晚点说。”此时,邵淮秋已经掌握了主动,楚蛰也只好给自己一个尬笑,而既然已经抵赖不了,那不如就挑明问了:
“你只是锁定了丹侬,通过丹侬又锁定了号码,问题是,这中间并没有出现我,手机号码又不是在我的名下,你又是怎么想到让你的朋友去查我曾经租过的车呢?”
“这几个月,我懂了一个道理,一次是巧合,两次是缘分,三次就是阴谋。”邵淮秋又敲了几下键盘,同时继续说,“我有个朋友叫卓鸺…”当邵淮秋说出“卓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看得很清楚,楚蛰的脸色瞬时一变。
“…卓鸺让我查你。”
楚蛰已经迅速的让自己的脸部放松了下来:“他让你查我什么?”
“任何事。”
“任何事?”楚蛰笑了,“那是为什么?”
“他没跟我说,我也不方便问。但是,我知道一点,春节以来,他要我帮忙的所有事情都跟他在这里—南京原来的总裁陆晓乔有关,所以,我猜,他让我查你,很有可能还是为了陆晓乔的事情,而你也确实去了海南。”
聊到这里,邵淮秋的盲区已经没有多少了,作为楚蛰,只能希望邵淮秋并不知道,杜鹤去海南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为了陆晓乔,而且,还是汤乾派过去的。
“我不明白,这跟我有什么关联吗?”楚蛰感到,这个真相就像一张网,而邵淮秋似乎正凭自己的逻辑复制这张网,纵横往来,只差最后的一横一纵了,他甚至有种预感,自己现在嗯嗯啊啊的,不过是走个流程,这个流程走完,这张网也就复制完毕了。
“到现在我还没有通知警方,只是因为我的推导不完整。但我可以让我的丨警丨察朋友帮我查通话记录。1月19日中午十一点二十二分,杜鹤在网上订了1月24日去海南的机票,而就在十二分钟前,汤乾和他通了电话,五分钟前,他和你通了电话。我很确定,他去海南背负的是双重任务,你和汤乾不可能给他布置一样的任务。”
楚蛰感觉这个程序走了一半,走不下去了,倒是有点放心了:“汤乾跟他通电话的事情我不管,你怎么知道,他跟我通电话,就代表我给他布置什么任务了呢?”
“去年下半年,你跟汤乾,跟陆晓乔的联系还是很频繁的,不是吗?”邵淮秋说着又在平板上敲了几下。
“是。”楚蛰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刚才说了,一次是巧合,两次是缘分,三次就是阴谋了,所以,我的嫌疑很大,或许你觉得陆晓乔的事情我也有份,是不是?你甚至查了我的资料。”
“是,关于你的父亲的…”邵淮秋不往下说了,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了烟,问,“你抽吗?”
楚蛰冷冷的一笑,从邵淮秋的手里接过了烟,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打火机点着了,两个人四目相对,两支燃烧的烟交错出一片盘旋的云雾。
“你没有证据。”
邵淮秋重重的吸了一口烟:“我想你需要的是干净的文件。”
“干净的?”楚蛰看看邵淮秋。
“任何转存过的文件都是不干净的,会留下痕迹和路径,只有初始的文件是最干净的,那样才无法追溯。”
楚蛰低着头抽烟,不说话。
“所以,你亲自去海南,从杜鹤手里接过了无人机上录像的存储卡,而杜鹤,或许遵从对你的承诺,没有任何备份,或者有备份,但我还没有找到。”
“所以你的结论是,陆晓乔的事情跟我有关,杜鹤去监控‘基德支点’是我安排的,我到海南,只是为了亲手拿到干净的资料。”楚蛰看上去很放松。
“是的。”
“但你还是没有证据。”
“对。”邵淮秋说,“我可以叫警方讯问丹侬,我没有做,并不是因为他曾经也是我的兄弟,而是我知道,讯问他,问不出海南的事情,不管是‘基德支点’的,还是陆晓乔的。所以,没有意义。”
“那你到南京来找我聊,只是为了试试我?”楚蛰问。
“是这样。”邵淮秋掐掉了烟头,“很多人做黑客,觉得很刺激,还能挣到钱,但是我,很痛苦。因为,最这些事总会看到光鲜表面下的灰色、黑暗与污浊,真相,总是那么不光彩,因为不光彩,才会有很多争斗与痛苦。我想你,应该也很痛苦。”
楚蛰用严峻而犀利的目光瞪了邵淮秋一眼,冷冷的说:“我还好。我觉得我现在过得很痛快…”他顿了顿,“而且,我今天什么都不会承认,但我可以向你承诺,杜鹤的死,与我无关。”
邵淮秋一愣,仔细的审视着楚蛰,而楚蛰则淡定的看着邵淮秋。
“我相信你说的。”邵淮秋说,“但你这么说,我有种感觉,你知道杜鹤是怎么死的。”
“不,我不知道。”
邵淮秋的目光也犀利起来:“你能承诺。”
楚蛰毫不回避邵淮秋的目光:“我已经说了,我今天什么都不会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