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飞机落地的那一刻起，我所有的心思都已不在九寨沟。看着身边小鸟依人般苗姐，我心想，如果你是依娜该多好。依娜，你在干嘛？你真的结婚了吗？我不相信王冬推测的是真的，你到底遇到什么麻烦了？为什么不可以告诉我。
傍晚六点，苗姐秘书来电，让她过去吃饭。吃饭是小，做领导发言是大。从员工的角度来看，这只是公司安排的一次出游。但从公司的角度看，这更是一种企业文化。可通过这种方式，增加企业员工的凝聚力，提升员工的工作干劲，使员工能在公司找到一种归宿感。
晚宴就“大部队”酒店二楼的中餐厅。厅很大，整整齐齐地码这五六十张餐桌，被大厅中央的一条四五米宽的铺着红毯的过道分割成两块。红毯的正前方是主席台，主席台的背景墙上有一个大大的囍字，看样子，像是刚有人办过喜事儿，还没来得及取下。在囍字的上方，挂着一条我们公司的横幅，乍一看还以为谁家办喜事儿。
在晚宴正式开始以前，苗姐作为艾尚服装的董事长，作了一段十来分钟的满怀激情的发言，讲的多半是些空话、套话，但还是博得了台下员工的热烈掌声。
当晚，苗姐喝了不少酒，都是一些公司高层领导以及各部门经理敬的酒，也有一些想拍她马屁的员工跑去敬酒。尽管喝的都是红酒，但红酒后劲足。所以，晚宴结束回到酒店时，苗姐已如醉如梦。
我原打算今晚好生侍候苗姐，明天一早再奔赴广汉市，现在看来似乎无需请示便可动身。元月，广州才初感寒意，九寨沟就已飘起了雪花，温度低至零下几度。我披了一件风衣，套上一双手套，搓了搓手走出酒店，伸手拦了一辆的士。司机听说我要去广汉市，有些不太情愿，后来我给他多加了三百块钱，车才起步。
师傅开了暖气，车里比外头暖和多了。我脱了风衣，用手擦了擦车门玻璃上的雾，看见天地间一黑一白，中间夹杂着一些星星点点，闪闪发光，漂亮及了。九寨沟四季景色迷人。春时嫩芽点绿，瀑流轻快；夏来绿荫围湖，莺飞燕舞；秋至红叶铺山，彩林满目；冬来雪裹山峦，冰瀑如玉。水是九寨沟的精灵，湖、泉、瀑、滩连缀一体，飞动与静谧结合，刚烈与温柔相济，素有“九寨归来不看水”之说。
三小时后，车开进了广汉市。相比广州，广汉市市民的夜生活单调得有些乏味，才刚过十一点，街上的店铺就大多关了门；马路两边来往的行人也异常稀少，整条街只有十几个人来来往往；街边垃圾桶旁还时不时窜出几只饥寒交迫的老鼠，整个城市给人感觉萧条不堪。
我坐在车上犹豫不决，不知这会儿给依娜打电话是否合适。师傅扭头看了我一眼，开口道：“老板，在哪儿下车？我还要赶回九寨沟呢。”
“等等，我给我朋友打一个电话。”话毕，我连续拨打了几次依娜的手机号码都无法接通，无奈只好下车。
广汉市的深夜比九寨沟冷冽许多。沿着那冰凉而又萧条的街道，走个五六分钟，是一家有些年月的三星级酒店。当晚，我就住那。相比广州，这里的夜晚要安静许多。马路上几乎没什么过往车辆，逛夜市的人也少之又少，人们的生活节奏非常缓慢，慢到吃一个早茶都能挨到中午饭点。
那晚，一个人躺在床上，带着对依娜的各种遐想，我很快进入了梦乡。
翌日，睡梦中被刺耳的手机铃声惊醒，是依娜打来的。在“喂”过一声之后，还没容我继续说，她便抢先道：“于力，昨晚你打我电话？晚上如果没事儿，我会关机。”我跟她说我已经到广汉市了，并问她在哪儿，好去找她。她让我在酒店等她，我将酒店地址发到了她手机上。半小时后，门铃响了，我知道是她。
我太想她了，她一进门，我就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她的头发和肩膀上沾着一些雪花，衣服被冷风吹过以后冰凉刺骨。我喜欢她身上散发的淡淡的洗发水的清香，那味道分外迷人，和我上次闻到的味道一样。我的心噗咚噗咚跳得厉害，激动不已。我轻声说：“依娜，我想死你了，你想我吗？”
大概抱太紧了，让她有些不适，她从我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虽然她没有明确答复我，但从她的话语中，我能感觉到她其实有想过我，但这种“想”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思念”；她其实也有些激动，但这种“激动”也不是恋人般的那种久别重逢的“感动”。她所想的，更多的是那两万块钱。她甚至并不那么相信我会兑现那两万块的借款诺言。这种不信任，让我赶到冷漠，也使我对她有些不满。
我用电壶接了水，插上电源说：“外面在下雪？，我给你倒杯热水。”
她解下围巾，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搓着手。我走到她跟前，用手轻轻将她头上和肩膀上的雪尘拂去。然后“嚓”地将窗帘拉开。一道耀眼的白光扑面而来，照亮了整个屋子。我眯了眯眼，看见窗外飘起了鹅毛大雪，飞雪遮住了天空，到处一片雪白，像漆一样发光。
不一会儿，水烧开了。
我给她倒了一杯水，她接过水杯，说了一声“谢谢”。
她似乎看出我有些不悦，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说：“你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我说：“谢谢！”
她又关心道：“你冷吗？广州冷吗？应该没这儿冷吧。”
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她上身披着一件粉色妮子大衣，下身穿着一条修身牛仔裤，手里拎着一个小巧的花布手包，脚踏一双棕色的皮靴。她安静地坐在那儿，脸好像比之前瘦了一些，脸色也没之前好。
我知道，她后面说的那两句话，纯粹是为了讨好我，可听着依旧暖心。
我说：“还好——你呢？冷吗？如果冷，我把空调温度调高点儿。”
依娜说：“不——不用，我不冷，这还喝着热水呢。”
我说：“钱——我给你带来了，一会儿就去银行取给你。”
说到钱，依娜露出了一丝欣喜的笑容，她说：“谢谢你——于力，真的——非常感谢你——我给你写张借条吧，加上上次你帮我交的那三千块钱，一共是两万三——还有利息——对了，利息怎么算？”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掏出笔和纸，准备给我写借条。我说不用，况且钱还没给呢。写到一半时，她突然停下笔，低声说：“这钱，我可能一时半会儿还不上——不过，你可以多算点利息。”
看样子，这钱似乎对她而言还挺重要。老实说，我既然千里迢迢跑来给她送钱，就没打算让她还。我说：“依娜，你别这样，你这样让我觉得——这好像是场交易——利息就算了，借条更不用了。”
我拗不过她，她写好借条递给我，我不肯收，但她硬生生地把它揣进了我的口袋。从她的眼神不难看出，那一刻，依娜的内心似乎踏实了许多，而我却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问：“依娜，能告诉我这钱借来干嘛用吗？”
依娜说：“给我弟弟看病用。”
我说：“严重吗？你离职，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事儿？”
依娜说：“嗯，好多了。”
我说：“得的什么病？”
依娜支开了话题：“你还没吃早餐吧？”
我说：“嗯，你们这儿有什么好吃的？”
依娜想了想说：“好吃的东西有很多，有广汉缠丝兔、连山回锅肉、鳝鱼鸡蛋卷，还有寒州板鸭、广汉金丝面——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