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静卉了解他。他在问是吗的时候，是在表达他的不同意。他在陈述一个结果的时候，其实是想要一个不同意思的解释。

上官静卉咬了咬嘴唇，别开脸去，不想看着他的眼睛，不想被他看见自己眼里的隐约要出来的眼泪。

她的侧影因为满腔的情绪而紧绷，显出一种极单薄的脆弱，纪司行慢慢地站起来，想走去拥抱上官静卉。他其实可以避开她的一脚的，他只是想看看，她会不会真的踢过来。事实上，他倒在地上的晕眩失重，不是因为她踢过来的力量，而只是，她踢这一脚时眼里的决绝和怨恨。是的。他看出来了，也感受到了。上官静卉怨恨他。

上官静卉竟然怨恨他，这让纪司行倍觉受伤，让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瞬间变得陌生。他似乎有过很多次这样的感觉，原本好好的那个女人，忽然间怨恨自己，恨得入了骨髓的恨，恨不得他立即千刀万剐而死的恨。为什么恨他？他不是很明白。他不是不爱她。他还爱着她。正因为还深爱他，所以他打算为她改变很多东西――他是冒了很大的险，想脱胎换骨和她过一些平凡日子的。

上官静卉侧过身体，后退了两步，避开了纪司行的拥抱：“你走吧。”这三个字几乎是从上官静卉的牙缝里蹦出来的，说完后，她就回房间关上了门，纪司行站在原地，只觉得一片凉意从背后直透心扉，彻骨的冷。

“我从没见过那男孩，大概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人。她最近身体不太好，吓一吓都会晕。”白清清对纪司行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怪得要命――这两个人，那眼神情绪互动的时候，完全当她不存在似的――一看就是旧情人，并且，纪司行看着上官静卉关上门的眼神，就像是心碎了的样子――听到自己妈妈的死讯时，这个男人大概也不会有这样的心碎眼神吧？

也许是因为从来没有对父亲有所期望，所以白清清对纪司行不爱自己的母亲不会为自己的母亲伤心这件事并没有多大的反感。

白清清今天回来的时候，在楼下遇见了纪司行。她原本以为他是来找自己的――毕竟她妈的日记说了他是她的父亲。毕竟她是他十七年来从没知道过从没尽过责任的一个女儿。可纪司行问她的话却是：“静卉在家吗？”

白清清觉得纪司行问得真的很废。在不在家他不会上楼去看吗？为什么要问她？

白清清想起纪司行听说自己是他的女儿时，纪司行竟然没有一丝惊讶，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说要去验dna时的样子，当时纪司行的表情与做法是真的伤着了白清清。白清清发现，自己也觉得纪司行很可恨，真的很可恨。这个男人他的心是什么做的？花岗岩？

花岗岩做的心也会碎吗？应该不会吧。只是被上官静卉踢翻在地时的一点挫败而已，她不必费什么力气去安慰他。再说了，他凭什么能够得到她的安慰？他甚至都不承认她是他的女儿。

“明天下午两点，我约了检查的医生。到时我会打电话给你。”纪司行看向白清清的时候，瞬间就恢复了他的神秘和冷硬，他说出来的话也是让白清清想吐血――有一个她这样的女儿，就是一件让纪司行那么不爽的事？

上官静卉趴在门上听见了纪司行的关门声，才打开门走了出来。她开了一瓶酒，问同样郁闷白清清：“要来一点吗？”

两个喝闷酒的女人，很快就喝醉了。兵荒马乱的一天终于过去。上官静卉睡过去前，还是没忘记调好了明天起床上班的闹钟－像她这样的老女人，哪里有为了心情不好就不去上班的任性机会？

“哇哦，好帅。”

快到午餐时间，昨夜的宿醉而头痛未散的上官静卉和手底下两个小编导刚走出办公室，就听身边俩妹子在低声地嚷嚷，上官静卉抬头一看，全身血液差点没有凝固掉：小安竟然抱了一大束花站在她面前：“请问我可以请上官小姐一起午餐吗？”

小安长得好，又一副眼里只有上官静卉的深情款款样，真是没法不惹人注目，更何况他要找的人竟然是上官静卉这样的古董级老姑婆，周围都是下班去吃午餐的同事，那些猜疑的好奇的八卦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上官静卉身上。

“卉卉？怎么了？脸色不好？是不是还难受？”小安眼里的关切半点虚假都没有，表情着急也就算了，白皙修长的手已经伸了过来要抚上她的额。

上官静卉只觉得自己宿醉未醒的头似乎更痛了。

看着小安真的很认真地担心自己的眼神，上官静卉后悔了。

和小安搞点小暧昧，她真的不是有心的，她只不过是，等纪司行等得太寂寞，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不够好没有魅力不像个女人，所以才被纪司行抛弃得那么彻底。她在小安面前，就像一只高傲的孔雀那般想炫耀一下自己的魅力，仅此而已。

“真的好帅。不会是哪个小明星吧？”

“好年轻。上官小姐厉害哦。”

…

同事里的窃窃私语，上官静卉听得不是太真切，但确实让她觉得难堪。

“抱歉…是不是让你觉得尴尬了？”小安虽不过是一个小发型师，但他不笨，会看人脸色，他看出来的上官静卉的尴尬，还有她同事的那些并不算是特别友好的目光。

“你是怎么进来这里的？”上官静卉不想与小安讨论她是否尴尬的问题，而且奇怪了，他没有她单位的出入证，是怎么进来的？

“用了点小诡计。可以一起午饭吗？今天累不累？这是送你的花，我等了好久，你终于下班了。”说完就把花递了过来，一脸的期待。

上官静卉这会儿是碎了银牙，才没直接把勉强接过来的花砸到他的脸上。最近她有收花恐惧症且不计，如果他仅仅只是送花，不是在她办公室，那也没什么；如果他要等她下班，发个短信或者打个电话说一声，那也没什么，她知道他在楼下等，说不定还会赶紧把事做完下楼去。但，冲过她单位的重重关卡跑到她的办公室，在她的下属面前高调地这样送花定约会，她不喜欢。不，极度的反感――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高调的女人――更不喜欢这样高调地被追。纪司行对她的荣宠与抛弃，让她深刻地明白了低调的重要――如果当初不是人人都知道她有一个那么厉害的男友，她在这七年里也不至于经历加倍的艰难――往事不堪回首。她三十三岁了，总要记住一些教训的。

“我今天很忙。并且，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上官静卉看着小安脸上明显的难堪和失落，心里有点微微的心疼，但到底忍住了――不喜欢的人，就不能破坏原则。

她到底成了一个冷硬的老女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