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楚王和当太子那会儿,是知道民间疾苦的,但经过那么多年之后,他已经渐渐脱离百姓,他需要沉淀,需要去看人间的烟火,需要去真正了解老百姓除了温饱之外,还想得到什么。
他还想假公济私,借着巡行的由头,带着老元满北唐跑。
冷静言很赞成巡行。
他道:“如今民间是何景象,我等都是从折子上看到,但实际上如何却不知,是否有瞒骗?是否有冤案?是否有苦难?实在需要亲察。”
“嗯,你说得对!”宇文皓觉得冷大人如今越发顺眼,说话又好听。
“但是……”冷静言是话锋一转,道:“如今虽说国泰民安,各地仍有毛贼流窜,您是一国之君,龙体安康乃是国之根本,实在不宜巡行,还不如让微臣代劳。”
宇文皓笑盈盈地道:“首辅话说得真好,臭不要脸的!”
他扬起了一份旨意,道:“随朕出巡的名单,颁布下去吧!”
冷静言接过,不消说,肯定没有他的,皇上去,他留,他去,皇上留。
不过,接过来之后一看,却见自己榜上有名,他惊喜地道:“微臣也能去?”
宇文皓笑着道:“去吧,如今国中无大事,内阁可处理得来,你不是已经扶持了几位二把手吗?是考验他们能力的时候了。”
“他们确实能办事,有几个新提拔起来的人,微臣跟你说说,其中有一位常山明,实在是有你我当年之风啊,办事那叫一个雷厉风行,手段铁腕却又惯会安抚人心,我有心提拔他为副相。还有秦典大人,他与常山明联手……”
宇文皓伸手压了压,“行了,这些话你说过百遍不止,朕也叫吏部考察过,贫寒出身,却有忠义之心,更有报效国家之大理想,朕信得过你。”
这一次出巡,带的人有徐一,汤阳,冷静言,红叶,怀王。
因为此行皇后也会跟着去,因此,诸位随行官员可带家属。
孙王抬起头,“为什么不带我?”
宇文皓看着他,“二哥,这一次出巡,可不是帝王銮驾禁军随行的大排场,是微服私访,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我不去!”孙王不等他说完,马上道。
齐王也想去,但是想到自己京兆府一堆的案子,脑袋就大了。
因为这一次带徐一去,所以阿四也会去。
只是路上奔波,带着孩子总归不便,好在袁家那边听得说她要跟着徐一出巡,马上一拍胸口,让她把孩子带回来,自己爱干嘛干嘛,三五七年不回来也能把孩子养好。
袁府那边如今巴不得有个孩子玩玩呢。
汤阳随行,但不带家眷,人家夫人有事业,走不开。
容月不可能不跟着怀王去的,一样不带孩子,好不容易出去一趟,还要带孩子,多无趣啊。
婆母鲁太妃一口诺下,会照看孩子,且孩子也长大了,不需要人照顾。
所有人都开开心心准备出行。
元卿凌也开心,但也不放心。
不放心肃王府那群老者。
如今三大巨头出外游玩,但肃王府里还有很多黑衣老者们,还有秋婆婆的病情虽说已经稳住,但还要持续吃药。
她这个不放心那个不放心的,倒是把元家老太太弄烦躁了,威严地道:“该去玩就去玩,惦记什么啊?不还有我吗?”
元卿凌一把抱住奶奶,笑着道:“对啊,您一个顶我十个呢。”
这话不假,元卿凌这个皇后在肃王府是没有多大威严的,她最大的威严来自于拿出针管。
但元奶奶不一样,只需要站在那里,一个眼神,便能把他们全部震慑。
这老太太最近几年,脾气越来越不好,动不动就拉人去扎针。
老太太准备了好些中成药,都是她自己研制的,元卿凌的药箱绝对拿不出来。
“这些药有水土不服,风邪感冒,晕车疲惫,解酒护肝……”
元卿凌笑着道:“奶奶,不用带这么多啊,我又不喝酒。”
元奶奶非得要塞给她,“不是给你的,给小皓的,他这一趟出去,一高兴肯定得喝酒,而且还带着徐一呢,徐一爱喝,酒友在一起,少不了要喝醉的。”
元卿凌便笑着收下了,满满地一袋中成药,都是奶奶满满的关怀。
不止徐一爱喝,冷大人和红叶也跟着去,这两人喝起来可没谱的。
本来这一次出行,不带伺候的宫人,出门在外还弄那些主子爷的架子,可要不得。
但是穆如公公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跟着去伺候皇上,说他这辈子自打进了宫,就没离开过皇上。
以前伺候太上皇,如今伺候皇上,皇上可以是流水的,但他穆如公公是铁打的。
因而也没法子,带上了他。
天气还比较冷,但好在除了穆如公公之外,其他都是年轻人,抗寒。
男子们策马,女人们坐在马车里,开始浩浩荡荡地出发。
第一站,是直隶。
他们会在直隶停留两天,因为直隶太近京城了,民情和风俗几乎和京城一模一样,所以不用待太久。
早上出发,走走停停,不到中午便到了直隶。
在直隶没有投栈,而是住在了驿馆里。
因没有提前告知,驿馆里已经有上京的官员入住。
这位官员来自梧桂府,是州府衙门的府丞,前两天便入住。
直隶距离京城很近,竟然在此逗留了两天,冷静言便问了一下驿馆的人,“既是入京述职的官员,为何停留两天呢?”
驿馆的人员不知道他们身份,此行入住,只是徐一取出了他的官职令牌,所以,驿馆人员只以为是京中来的官员。
“病了,高热不退!”驿馆人员道。
冷静言问道:“既是如此,为何不给他找大夫啊?”
驿馆人员犹豫了一下,才道:“他没银子啊,所以我给他抓了一点退热的草药,不大管用,他也不许别人进房间。”
找大夫出诊,医治,抓药,这都需要银子,驿馆是没有这部分预算的。
“他是梧桂府的府丞,如今述职没带银子?”冷静言吃惊地问道。
“他原话说的是钱袋被偷走了。”
“就他一人来的?”冷静言问道。
“就他一人,没带官差衙役。”
这倒是奇怪,梧桂府距离京城还是比较遥远的,一路奔波入京述职,怎么不带随行人员?
元卿凌道:“我去看看吧。”
“夫人您是大夫啊?”
“嗯,带路!”元卿凌道。
驿馆人员也不觉得奇怪,如今北唐女子行医也不是少数,自打皇后成立医学院,每年都有女子去学。
宇文皓回头看了容月一眼,容月马上道:“我也一道去。”
元卿凌药箱落手,在驿馆人员的带领之下,走向一家厢房。
厢房在里头上了闩,医馆人员敲门,“齐大人,齐大人,有位大夫来看您,您开开门。”
里头没有动静。
一会儿之后传出了咳嗽声,咳嗽持续了一会儿,便响起了嘶哑的声音,“来了!”
随即是下床走动的声音,脚步听起来略显踉跄,门开了之后,便见这位官员带着棉质口罩,露出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眸子,疲惫乏力地拉着门边,等缓了一下才拱手,“多谢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