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早朝,大殿之上,钟鼓响起之后百官就依次入殿了。
明元帝高居庙堂之上,接受百官的朝拜,眸色淡淡地从宇文皓脸上滑过,沉声威仪地道:“平身吧!”
百官谢恩起身,刚分列站好,宇文皓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出列,单膝跪下,“皇上,臣有一事启奏。”
明元帝面容暗沉,“回头再奏!”
宇文皓不理会,朗声道:“臣有三奏,请皇上容臣禀上,第一奏,臣自打被册立为太子,无才无德,不孝不仁,不一堪为北唐储君,自请废黜……”
宇文皓此言一出,朝堂震惊。
这听过辞官的,没听过自请废黜储君之位的,这太子是疯了吗?当储君之位是什么?眼里可还有半分尊重?
今日得亏是韦太傅没来,否则,他会成为第一个晕倒在朝堂上的人。
“殿下,不可妄为!”褚首辅也急了,厉声呵斥。
宇文皓愣是不管,继续道:“第二奏,臣自任京兆府尹以来,京中调度失措,烧杀抢掠案子与日俱增,是为失职,臣请皇上罢黜臣的官职,或降罪处置!”
“殿下,闭嘴!”褚首辅恨不得上前捂住他的嘴巴,皇上最近的态度反常,他正在调查当中,没想到太子会这么冲动。
明元帝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眼底跳动着怒气,压了压手镇住了满朝的非议,冷冷地道:“你的第三奏呢?”
宇文皓抬起头,直视明元帝,咬牙切齿地道:“第三不是奏,而是问罪,敢问皇上,北唐自先祖开朝至今,一直提倡仁孝治国,献帝爷更为孝顺表率,如今太上皇身患重病,为何不许太子妃前往医治?皇上有延误太上皇病情的嫌疑,请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出一个解释。”
此言一出,在场的一些前朝旧臣都激动了起来,纷纷出列跪下,“皇上,太子所言是否属实?太上皇是否病重?”
舆论如潮水一般涌向了明元帝,他一张脸在狂怒与阴沉中切换,虽一言不发,却起了萧杀之气。
宇文皓一口气把话说了出来,虽然面对怒气与臣子非议,但是这颗心算是安了许多。
褚首辅见已经无法挽回,只得也一同跪下,“恳切皇上准许太子妃给太上皇治疗。”
首辅这么一说,便有许多臣子跪下附议,一同请奏。
朝臣的声音,淹没了明元帝,他坐在高堂之上,虽极力保持威严,却显得如此的弱势。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明元帝起身离开,穆如公公那一句退朝显得仓促而慌乱,说完之后,便急追上去。
明元帝离去之后,一大堆老臣缠着宇文皓问太上皇的情况,宇文皓没细说,在一众围堵之下离了大殿。
他没有离宫,而是去了御书房门口等着,今天话已经说出去了,不管怎么样,都会有一个结果。
等了许久,御书房接见了许多大臣,就是没见他。
后来穆如公公实在是忍不住了,过来劝他回去,宇文皓像木头一样杵在门口,愣是不走。
就这么一站就大半天,一口茶没喝,一口饭没吃,吹得脸都开裂了。
旨意终于从御书房里请出来了,穆如公公亲自宣旨,请太子妃到别院侍疾,而太子殿前失德,禁足府中,不得出来,削去京兆府尹一职,京兆府的事务暂时由齐王接管,等到新任府尹到达。
听完旨意之后,宇文皓慢慢地抬起头,沉声道:“宇文皓接旨!”
不管如何,目的达到了。
他接过旨意之后,踌躇了一下问道:“父皇很生气吗?”
穆如公公叹气,“生气那是肯定的,殿下回了吧,什么都不要问了,老奴也要回去伺候皇上了,皇上说胸口疼,刚刚叫人去传了御医。”
宇文皓心头一酸,对着御书房的门跪了下来,哽声道:“儿子不孝,让父皇伤心了。”
里头传出低怒之声,“滚!”
宇文皓心底越发的难受,磕了一个头,“儿子告退,父皇您保重!”
他站起来,对穆如公公道:“还请公公好生伺候父皇。”
“殿下不必担心,皇上就是一时气愤,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穆如公公虽然这么说,但是今日这事太大了,只怕日后事情平息,也总有嫌隙。
宇文皓刚离宫,就看到褚首辅的马车在宫门外头候着了,褚首辅叫人上前拦了他,请他上马车。
马车之上,帘子落下,便是褚首辅微愠的声音,“太冲动了,你这样做会损了皇上的颜面,且你做儿子的当殿问他不孝的罪名,岂不是讽刺?”
宇文皓道:“首辅,本王知道鲁莽,但是这两三天下来,都要把我逼疯了,皇祖父的病情不乐观啊,必须要快些接受治疗。”
首辅叹气,“现在你如愿了,可也因此丢了官,还被禁足了,你这段日子的辛苦,白费了啊。”
宇文皓笑了笑,“乐观一些,至少这太子之位没废啊。”
“再这么下去,迟早的事。”首辅担心地道。
宇文皓看着他,“首辅,您老也别太激动,这事没您想的那么悲观,我今日在朝堂之上,这样顶撞父皇,他看着是震怒,可并未严惩,不过是削官禁足,您想过吗?以父皇对我之严厉,若真的雷霆大怒,对我失望透顶,怎止这样啊?”
“还要怎么样?都削官了。”首辅真没办法乐观。
“削官,可没许了京兆府尹给任何人,还叫老七接管了京兆府,人人都知道老七是我的人,大权并未旁落。”
首辅怔了一下,“殿下的意思是?”
“这或许另有内情!”宇文皓越发肯定了。
首辅狐疑地看着他,“你觉得是什么内情?”
“首辅就不曾怀疑过父皇对皇祖父的态度为何会改变这么大吗?”
“倒是怀疑过……”首辅沉吟了片刻,“只是纵观全局,皇上没有必要弄这么大的一台戏啊,眼下没发生什么大事,百官奏章都是先走了老夫这里,各州府递呈大事小事,老夫也是先过目了再递呈御前,眼下除了鲜卑北漠大患之外,国内是太平得很,最重要的是,皇上若是别有安排,那定是针对京中的变故,可京中连京兆府和禁军都不知道的事情,会是什么事情?”
宇文皓看着年迈的首辅陷入了苦恼的沉思之中,眼前此人,在北唐那叫一个呼风唤雨,说掌控了北唐的半壁江山一点都不为过,他也习惯了事事都了然于心,尤其当今圣上登基之后,圣上的一举一动,他全部都看在眼里,不需要怎么揣摩,皇上的心思都瞒不过他。
如今是头一遭,他不知道皇上在想什么。
“殿下当真这么乐观?”褚首辅干脆也不想,直接问宇文皓。
宇文皓点头,“是的,往好的方面去想。”
宇文皓心里其实并不真的那么乐观,但是,他不能是首先悲观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