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参与审理的官员不少,好几位都是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也有皇家的亲贵,这自然都是明元帝指定让他们来的。
他们原先都不知道这位大周来的老夫人曾参与了兵器的制造,如今听她分析得头头是道,看来不虚。
既然兵舆图是假的,加上宇文皓传召了纪王府的人来作证,说当天晚上确实有人潜入纪王府,前后一对,就有可能是栽赃陷害了。
整件事情,没有把褚明阳牵连进来,这条线是隐线,宇文皓暂时不动,只是告知了褚首辅,让褚首辅盯着她,看她与谁接触。
案情真相如何,谁都不知道,但是证据倾向于宇文君是被陷害的,加上宇文君到底是皇长子,若真的因谋逆之罪而被满门抄斩,是北唐的一大悲哀。
三位主审官员与诸位陪审的商议了之后,决定接纳元奶奶和元卿凌的证供,还宇文君一个清白。
只是,他虽没偷到兵舆图,密室里的那些诅咒人儿却是洗不掉,抄家也抄了,府邸也收了,他也贬为庶民了,忙活了这么久,他落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也就剩下脖子上的这颗脑袋了。
宇文君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殊不知却还能活着走出京兆府的大牢,只是,大牢外竟无一人来迎接他,就连昔日的死忠门人臣子,都没有来看一眼。
阳光照射在他的头顶上,他拖着沉重的步伐,竟不知道何去何从。
宇文皓还是派人送了他先回纪王府里头,他可以带走一些自己的衣物,但不能是名贵绸缎,只能是寻常的一些便服。
纪王府里也得到了通知罪名不成,可以各自散去,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再不用提心吊胆地等到死神的降临了。
所以,宇文君回到去的时候,便看到下人正跟纪王妃道别。
众人跪别,口中依旧称呼王妃,只是,她却惨然一笑,道:“没有什么王妃了,大家就叫我一声瑶娘子吧。”
瑶字,是她闺中小名,似乎遗忘已久了,罪臣家属,她连娘家姓氏都不想用,这些年,连累了娘家不少,她不孝。
容月那边送过来一些银子,如今正好给他们做遣散用,各人领了银子,哭了一场,便都纷纷走了。
几乎无人看到宇文君,他披头散发,躲在门角处,耷拉着脑袋谁都不看。
拜别而去的人,自然也没留意到这位浑身发臭的人,只以为是流浪汉要上门讨饭。
谁又能想到这落魄之人,竟会是昔日威风凛凛的纪王?
等下人都走光了,他才慢慢地踱步进去。
府邸,几乎被彻底清空,连那院子里刚抽芽的树枝都仿佛无精打采,到处呈现败破的迹象。
纪王妃……瑶娘子就坐在廊前的板凳上,看着宇文君慢慢地走进来,她眸色有些复杂,脸上被掌掴的痕迹都没完全消除,半边脸还能看出微肿来,不施脂粉,整张脸呈现出疲惫之色。
此时元卿凌和容月也刚赶到,进门看到这一幕,两人都往后退了退,先不进去了。
“本王没死,你失望了吧?”宇文君抬头看着瑶娘子,眼底依旧愤怒,他不能忘记她的背叛,若不是她,他不至于落得今日下场。
瑶娘子却平静得很,望着他一会儿,却觉得没什么话要说,连这一句都不愿意回应了。
她脚下放着收拾好的包袱,下人散了之后,她也是要走的。
当她伸手去拿包袱的时候,宇文君却怒道:“你且等着,你既害本王在先,本王不能再与你做夫妻,本王要休了你。”
说完,他就跑了进去,没一会儿,取了一封休书出来掷于瑶娘子的面前,铁青着脸道:“本王与你,从此陌路,再无相干,你去死吧!”
那封休书落在瑶娘子的脚下,笔墨未干,字迹潦草,恩断义绝四个字力透纸背,被阳光一照,无比的清晰显眼。
她弯腰捡起来,眸子里仿佛拨开了沉沉的雾霾,透出一抹光芒来,“这封休书……”
她没说完,宇文君便冷冷地打断她,“你不必求,谋害夫婿的恶妇,本王怎还能与你维系夫妻名分?本王便众叛亲离,一无所有,也不愿再留你在身边。”
瑶娘子微微点头,把休书慢慢地折叠,仿佛珍宝一般藏于袖袋之中,对着他福身,“这些年,承蒙照顾,今日一别怕是不会再见,珍重!”
她提着包袱,昂首挺胸走了出来。
元卿凌和容月就在门口处看着,见她出来,两人马上上前去一人挽住一边胳膊往外走去。
马车就在外头,容月扶着她上去,帘子落下之前,元卿凌本以为她会再看一眼,殊不知,她只是微微地松了一口气,便垂下了眸子。
元卿凌对车把式道:“走吧!”
帘子落下,马蹄声哒哒往巷口而去,身后,是她十余年的青春,无需回首。
“休了好!”容月怕她难受,笨拙地安慰,“回头给你介绍几个好男儿,不愁没夫婿。”
瑶娘子抬起眸子,唇间竟是含了一丝浅笑,“不需要,我从未有过这般轻松。”
容月噢了一声,“能再寻一人也好,嫁不出去的滋味可孤独,我深有体会。”
元卿凌和瑶娘子都笑了起来,是的,都差点忘记当初容月是何等的恨嫁。
瑶娘子握住元卿凌的手,轻声道:“莫担心,我很好的,最好的结局,便是如今。”
元卿凌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那就好。”
容月有些不解,“如今他都一无所有了,为何还要休你?蹭着你,好歹还能沾点你娘家的好处。”
瑶娘子了解他,“他为人狂傲刚愎,我背叛了他,他怎容得下我?这辈子怕都会恨我入骨,毕竟,若不是出了这事,他认为还有竞逐太子的可能,那是他此生最大的事业。”
容月呸了一声,“都要卖女儿了,还有什么希望?皇家子弟落得如此下场,也不嫌羞辱了祖宗。”
元卿凌道:“好了,不说过往了,马车离开王府门口的那一瞬间,意味着彻底和往日告别,以后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容月为你买了一所院子,比不得纪王府豪华,但是你们娘仨住合适了。”
瑶娘子忙推却,“不必了,我自己还有些银子,租个小小房子是足够的。”
“又不是给你住的,是给郡主们住的,委屈你可以,不能委屈孩子啊,你只管住下,日后找到去处了再搬出来不迟。”容月道。
元卿凌也道:“你知道容月财大气粗,买一个小院子不就等同是拔了一根头发丝吗?你跟她客气什么?她的银子不花在咱身上,都没地花了,留着发霉么?”
容月咧嘴笑了,“对,银子留着难道等发霉么?住下就是。”
瑶娘子无奈地笑了,“好,横竖我也落魄至此,不必推诿好意,报答二字就不说了,都在心里头呢。”